地下城的一百万种活法 - 四一六：凌驾于民意的东西

    “我拒绝。”
    老人喝着茶，斩钉截铁的拒绝道：“不要以为你救了我夫人，我就什么都听你的，要我再上战场，没门！”
    “为什么？”郑乾不解。
    然而这三个字，却像是拨动了老人的逆鳞。
    “为什么？！”
    老人一拍桌子，喝道：“因为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事！
    你要我再去战斗？我不怕死，要打，我这身老骨头大不了就去死了算了！
    可我一家，为这个国家奋斗了一辈子，得到了什么？
    我大儿子死了，我二儿子死了，我孙子也死了！
    他们都为这个国家舍身忘死，征战沙场，我们一家不求荣华富贵，我们也曾无怨无悔。
    可是天山，现在的年轻人，又是怎么对我们的？！
    事到如今，你们还有什么脸求我们？你说啊啊啊！！”
    老人的声音越来越高亢，像是要把多年的积怨全部发泄出来。
    他的身体不住轻颤，拳头用超脱常理的力量紧紧攥住。
    对上那悲愤交加的双目，郑乾无奈的叹了口气。
    他的感受，郑乾不是不能理解。
    事实上，他的感受，正是大部分老兵的感受。
    受尽欺辱就算了，欺辱的对象，还是自己曾经用生命保护的人，和他们的后代。
    谁受得了？
    如果只是被他骂两声就能让他解气，反而是一件好事。
    郑乾又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个包裹，用双手轻轻放桌上。
    “这是你的，明天下午两点，铸剑阁的大门会为你打开，我相信你会来。”
    说完，郑乾转身离去。
    直到他的背影离去，老人都未曾回头看过他一眼。
    良久，老人才回过神来。
    低头看向郑乾留下的白布，老人慢慢的将其掀开。
    里面，赫然躺着十二枚军功章。
    ……
    下午的天突然转阴了。
    但在郑乾的要求下，剑仁和剑霍还是来到了铸剑阁的广场。
    郑乾的答案是什么？剑仁思考了一天都没得到头绪。
    古语有云：得民心者得天下。
    这应该是许多统治者都认同的观点。
    比民心更重要的东西，那是什么？
    剑仁实在想不通。
    而当剑仁跟着郑乾来到铸剑阁广场时，他就更想不通了。
    广场上一根人毛都没有。
    就和平时一样。
    “郑战王，您带我来这里，究竟是何意？”剑仁小心翼翼的问道。
    “你等着就知道了。”
    郑乾抱着胸，如同一颗老松般巍峨不动，目光中信心满满：“他们会来的，一定！”
    “等？”剑仁剑霍双双不解：“等谁。”
    “我说了，等着就知道了。”
    就这样，众人在这里等了整整三个小时。
    趴在房顶的猫南北都厌气的哈欠连连。
    下午三点多，剑仁就是脾气再好，也有点不耐烦了。
    他有些不满的说：“那什么，郑战王，我知道国家内务您比我熟，可我毕竟是一国之主，每分每秒都有很多事要做。
    就这么干等着，是不是不太好？”
    郑乾不动如山，淡然道：“如果你现在走了，就会辜负他们的决心。
    如果你现在走了，天山就会失去灵魂。
    他们，比任何国家大事都重要。”
    “他们？”
    剑仁实在理解不了。
    然而就在这时。
    整整三四个小时都未曾动过分毫的郑乾，突然抬起了头，瞭望远方的玄剑门。
    “来了！”
    此话一出，剑仁剑霍双双提起精神，跟着他的目光望去，想要看看到底是哪根葱居然排场这么大，让两国领袖在这等了三四个小时。
    然而，当剑仁剑霍看清从玄剑门那头走来的人影之际，两人双双愣住了。
    只见玄剑门那头，密密麻麻，走来近三百多名老者。
    “他们是……”
    剑仁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只见这群老者，年龄分别从花甲至耄耋都有。
    有十来个，甚至已经下肢瘫痪。
    其中最年轻的，也已年过半百。
    而这三百多名老者，身上全部清一色穿着旧款天山军装。
    虽然老旧，但无一例外，衣冠笔挺，军容整洁。
    很难想象，这种已经淘汰了三代，现在只能在博物馆里才能看到新样的旧款军装，居然被这三百多名老人保存的像新的一样。
    为首，左胸别着十多枚勋章的老者走到最钱，用衰老但中气十足的声音喝道：“全员！列队！”
    哗的一声，三百名老人排出整齐的方队。
    即便是推着轮椅的，也在最后排排的整整齐齐。
    为首的老人看了一眼郑乾。
    郑乾也感激的看了一眼他。
    【你果然来了。】
    【是的，我来了。】
    用眼神完成了简单的对话，老者高呼。
    “立正！”
    全体老兵齐刷刷的摆出了足够让任何一个当代士兵羞愧的标准军立。
    老者高声喝道：“报告首长，第六师团第二团千骑团残部，已集结完毕，随时可以加入战斗！”
    这一刻，剑仁的情绪崩溃了。
    老兵们高昂的士气冲击着他的心脏。
    只是一秒，他就明白了郑乾想说的东西是什么？
    “这些古稀耄耋之年的老兵们，曾为国家出生入死，即便他们晚年生活凄凉无比，即便民意曾对他们种种辱骂与不理解。
    但你也看到了，当这个国家，这个世界需要他们的时候，他们还是会义无反顾的挺身而出。”
    郑乾转向剑仁，喝道：“民意固然重要，但如果民意就是一切，那谁对谁错，就让国民投票自己决定好了，还要司法何用？
    只是因为一个人讨厌就判他有罪，就像只是被宣发商团抹黑了几下，国民就觉得老兵在拖累这个国家一样。
    看看这些老兵，你觉得，排挤他们的民意，真的是对的吗？
    民意固然重要，但一个统治者必须要有自己的主见，不光要在民意对时适当妥协，还要敢于在民意错时敢于忤逆民意。
    顺应民意，更要凌驾于民意！
    而这些老兵，这些被民意所讨厌的老兵，承受了无妄的责备，却在这个国家，在这个世界需要他们，无怨无悔的站了出来。”
    郑乾说到这里，上前走到剑仁近身。
    “民意是一个国家的立国之本，但这世上最大的恶意偏偏也是由民意而生。
    所以剑国主，我再问你一次，凌驾于民意的是什么，你现在明白了吗？”
    面对郑乾的质问，面对这三百多名戎装素裹的老兵。
    这一刻，剑仁的泪腺几近崩溃。
    他宛如被抽了魂一般的走到台前。
    这一刻，这个尊贵的天山国主，底下了他的头颅。
    向着老兵，剑仁深深的鞠躬，用颤抖的声音说道：
    “我对不起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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