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宰相 - 六百零九章 得力臂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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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景温,何许人也?
    谢景温的妹妹是王安礼的老婆。
    王安礼是嘉祐六年的进士,章越的同年,二人关系着实不错。其实不仅是王安礼,章越与王安国关系也很好,毕竟是多年蹭饭的交情。
    因此这一层关系在,章越与谢景温也打过几次交道。
    章越也从苏轼兄弟口中了解过谢景温。苏轼当初也挺认可谢景温的,但有一次二人一并出游,正好看见一只小鸟受伤从树上落下。
    谢景温看也不看一眼,将小鸟踢至一旁,苏轼从此动作中觉得这个朋友不能交,于是以后便与此人少了往来。
    当然苏轼是君子,他口中从不说人之过,此事还是章越从苏辙的转述中得知,但听苏辙说兄长与谢景温少了往来后。谢景温还道苏轼看不起对方,似有些不满。
    章越由此而知,这就麻烦了。
    最怕便是这般朋友交恶,人家可是清楚你的底细呢。
    所以说交友一定要慎,慎之又慎。可是苏轼名气太大了,多少人想要认识他,他又欢喜交朋友,见朋友就掏心掏肺的。
    话说回来,难怪自家娘子不肯自己放衙后喝酒,外出放荡形骸,难道也有这个用意在?
    苏轼兄弟为官虽一直很清正廉洁,但真的一点错处也没有吗?
    就算没有,还有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呢。
    苏轼为官确实清廉无私,但他爱乱讲话啊!
    乌台诗案后,苏轼写了首诗,山寺归来闻好语,野花啼鸟亦欣然。
    这首诗写在神宗皇帝去世两個月后,这个时候你居然闻好语?苏轼被章惇贬了之后,好朋友提醒苏轼千万不要再写诗了。
    结果苏轼没有听,他在惠州建好新居,全家刚搬进去。他写了首诗‘白头萧散满霜风,小阁滕床寄病容。报道先生春睡美,道人轻打五更钟。’
    这诗被章惇看了,他笑了道:“苏子瞻被贬惠州还这么高兴吗?那就贬去儋州!”
    这惠州新居才住了两个月啊!
    这一纸令下,苏轼全家都是恸哭。
    说实话苏轼这性子注定了他一生命运多舛。若他才华不高,或者能谨言慎行些,都不至于如此。
    但是章越明知道如此,但是该劝的还是要劝,能帮些便帮一些吧。
    章越抵至苏轼宜秋门的宅子中。恰巧苏颂也在这里,与苏颂同来的还有他的两个儿子苏嘉和苏駧。
    这两兄弟当初拦过章越的车驾,不过他们的文章和副科都很好,章越亲自考校过他们的才学,特别将苏嘉拔为上舍生,免去解试直接参加今年三月的省试。
    他们兄弟的副科则选了史学,在太学里他们还是章越经史兼治的铁杆支持者。
    同时他们在太学之中还兼修多门,水利,武学,治民皆有涉猎。他们的父亲苏颂也是博学多才之人,发明了一个水象钟,堪称汴京一景,为不少士大夫们所津津乐道。
    苏颂也兼修药材之学等等,苏嘉兄弟二人的博学完全是遗传自其父。
    而苏轼苏颂联宗是在嘉祐,治平时,当时苏洵除授试校书郎,苏颂任太常博士兼校正医官,一见投缘便联宗,家都住在一起。
    如今苏轼与苏颂延续了这交情。
    章越与苏颂见礼后道:“正好制诰在此,我就不用多走一趟,我太学开了一门机械之课,还请制诰前往讲一讲擒纵机构(钟表内部机械)。”
    苏颂早听说章越为太学四处网罗名师,只要有所长的人都可以至太学讲课。上一次邵雍被章越从洛阳请到太学讲了十日课。
    章越足足奉上一百贯酬金,这不算路上的车马之费。
    邵雍在太学讲了十日,来围观旁听的人足足有上万人次之多,堪称一时盛况。
    苏颂一听就答允,官员们也是士大夫,谁又没有点好为人师的爱好。能得到章越亲自邀请也是一等礼遇。
    苏颂坐了片刻就告辞了。
    章越与苏轼兄弟对坐。章越开门见山地对苏轼道:“质夫与我说子瞻你会有大麻烦。”
    苏轼与苏辙对视一眼。
    苏轼道:“自家父开罪于权贵以来,我已知难以幸免。至阙两年以来,我论事屡次触其意,便是不为此而屈。”
    章越道:“子瞻,我记得见令尊时他说给你取名(轼),便是希望你如马车上的扶手,虽不是司其事,但能担其职就好了。”
    “度之可是想说,我上疏言陛下上元买浙灯的事草率了,”苏轼道,“我想起当初面圣陛下交待我,凡在馆阁,皆当为朕深思治乱,无有所隐。这才仗义执言,以忘躯犯颜之士自居,否则便是愧对了陛下。”
    章越心想,你正是因这一封疏真正惹怒了王安石。
    苏轼上疏后,官家已是听从了苏轼建议收回了成命。但苏轼又进言‘厚风俗,存纲纪’,就显得得寸进尺了。
    章越劝苏轼再度无果,也在意料之中。
    苏轼又道:“度之的一片好意,我铭记在心。我虽危言危性,独立不回,但我不愿连累吾弟,若以后我遭遇什么不测,子由便托付度之照看了。”
    苏轼手抚苏辙的背与章越言道。
    这是哥哥对弟弟的兄弟之情,如今苏轼将苏辙托付给了自己。
    章越吃惊道:“子瞻兄,你这是……”
    一旁苏辙闷声不语,眼眶微红。
    章越看着苏轼,再看看苏辙。
    确实苏轼苏辙兄弟之间,章越平素与苏辙性子更相符,平日走得也更近一些。
    苏辙沉默寡言,历史上他在三司条例司里因与吕惠卿不和,反对青苗法,熙宁二年的八月就被王安石贬官。
    与兄长不同,从此以后苏辙没有再说一句新法的不是。
    可是苏轼呢?那实在是……
    不过苏辙也是有仇必报的性子,元佑时新党被旧党清算,吕惠卿本可以逃过清算,但苏辙连续弹劾吕惠卿三疏,以至于吕惠卿也悲催了。
    而这一次苏轼兄弟一到京,章越就告诫他们不可乱说。
    苏轼没听进去,苏辙倒是听进了去,所以他在三司条例司里虽与吕惠卿不和,但还是维持着表面上的关系,如今还在条例司里任官。
    今日苏轼便将苏辙托付给章越。
    “子由日后你要以待我一般待度之。”苏轼对苏辙说道。
    章越到了此刻唯有道:“子瞻兄放心。”
    苏轼欣慰地点点头。
    三人聊了会天,章越便告辞了。苏轼让苏辙送自自己出门。
    章越便向苏辙问道:“子瞻兄近来与王介甫一方的人可有打交道?”
    苏辙道:“原先最密切的莫过于子厚了,但近来子厚与兄长也少了往来,你莫非是说子厚……”
    章越对苏辙道:“不会,此人虽自负得紧,但不会作出此事来,我是说其他人……”
    章越又问了数人,待问道谢景温时。
    苏辙道:“师直半个月前还来拜访,还说朝廷近来有意选拔谏官,还劝兄长找人保荐呢。”
    “哦?”
    章越纳闷了,谢景温要让苏轼出任谏官的目的是什么?
    “那么你兄长可有答允?”
    苏辙犹豫了下言道:“兄长还是有抱负,若能为谏官自是最好,故而想请范学士举荐之。”
    章越略有所思问道:“那谢景温可还有问你兄长何事?”
    “就是上一次先父病逝,我们兄弟扶柩入蜀,当时韩公赠我们兄弟三百金,欧阳公赠两百金,但兄长皆是不受。”
    “还有呢?”
    “于路途之事打听甚细。”
    章越点点头道:“我明白了。”
    旋即章越问苏辙道:“你对三司条例司可还满意?”
    苏辙道:“不满意,免役法确实是良法,但是青苗法乃恶法,我与吕吉甫争论了数次,好几次我本打算上疏直言,但想起度之你当初的告诫,还是忍了下来。”
    章越欣然道:“是这般,为官需常忍一时之气。”
    章越心想苏辙确实听进了他的话。
    苏辙对青苗法不满,王安石是知道的。王安石听取了苏辙的意见,也答允再考虑,不过有一个前提苏辙对新法任何不满,只能在内部讨论,不能告诉外人。
    另一个时空历史上,苏辙便是没有听进去跑去将此事告诉给了陈升之。
    陈升之与王安石同管三司条例司,理论上也是苏辙的上级,不过王安石仍认为苏辙此举破坏了二人之间的默契,将苏辙贬官。
    章越道:“太学课程开了许多,我这边人手实在是不足,我已打算向官家请求增设两名直讲,我想第一个保举你,你看如何?”
    苏辙一听即道:“能去度之那办事再好不过。”
    章越笑了笑,苏辙去任太学直讲是升官,而另一个时空历史上,苏辙贬官后便被张方平征辟为陈州府学教授。
    一个是府学教授,一个是太学直讲,两者地位相差太多。而且如今太学经章越的改革后,不仅直讲地位提高了,而且薪俸也比以往多了三倍。
    章越一脸欣慰,此趟来苏府门上不是完全没有收获。
    虽没有劝得苏轼,但却得到了苏辙。以后苏辙应该会成为自己的得力臂助。
    次日,章越便上疏官家增设太学直讲。
    章越推荐了两个人一个是苏辙,另一个则是好兄弟黄履。
    在举贤不避亲这件事上,章越向来是当仁不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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