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九天 - 第四百二十五章 不归路

    身后返回人道的‘门’没有，四周的扶手没有，只有一条笔直向上的登天路。
    而在没有魂力的情况下，他连油灯都搓不动、无法召唤冰蜂、甚至也无法召唤二筒，一切用顺手的手段在这里显然都排不上用武之地，至于跳下去就别逗了，这高度，没有魂力的情况下能把他直接摔成一滩肉泥。
    坑，巨坑！
    老王一头黑线，深吸口气，看了看那深入云层中的无尽台阶。
    坦白说，没有魂力的情况下，王峰只不过是个普通人，一个才来到这‘野蛮世界’不到一年的普通人，别看只是走个台阶，换你来试试？这可是在数十米的高空中，这里对流的风速足以把一个两百斤的壮汉都吹得东倒西歪；没有任何扶手、没有任何保护措施……换一个其他普通人，还是一个恐高病人，那恐怕连一步都迈不出去！
    可是……
    王峰睁开了眼睛，没有往下看，而是坚定的迈出了第一步。
    什么是普通人？随波逐流是普通人。
    什么是强者？能超越自我就是强者。
    王峰的脸上此时没有任何一丝表情，恐高是一种情绪，而他必须控制自己的一切情绪，没有恐惧也没有抱怨，有的，只是走完这不知多远的台阶。
    啪~
    当他走上了大概两三梯后，身后第一梯台阶处突然发出一声清脆的裂响声，整条台阶宛若玻璃般在空中碎裂了，化为点点光芒在空中消散无踪。
    这似乎的固定的，从他踏足上台阶那一刻开始算起，每约莫十秒，台阶就会消失一梯。
    可王峰没有去看，也懒得去看，从迈入第一步起，他就知道这是一条不归路，只有走到最后才是赢家。
    魂力虽然无法运转，但这具相比起王家村的人来说无比强壮的身躯，却也勉强抵御得住高空中对流的风速，只是王峰每一步都要很小心，每一步都要很用力，若是任由身体稍稍飘一点，他感觉自己随时都会被吹落到下去跌个粉身碎骨。
    当一个人将自己所走过的每一步路都当做挑战来全力以赴时，那种疲劳感几乎是普通人无法想象的……刚开始那十几步还好，可很快体力就开始不支，这种感觉就像是要求你用百米冲刺的速度和强度去跑超长马拉松一样，这根本就不是人类靠肉身所能完成的事儿。
    第一个疲劳周期很快到来，王峰感觉双腿开始发颤了，空中的对流风越来越大，可他只是脚下略微一顿，很快就在意识中将那种疲劳感直接归类为了可以无视的麻木。
    这是意志的考验，也是肉身、体力的考验，抱怨和感慨是没有任何价值的，只能凭白消耗自己的意志和体力。
    王峰不停的走，甚至都没空去多想任何其他的东西，只是认定了脚下的台阶，时间在不知不觉的流逝，身体很疲惫，在经历了接连几个疲劳周期之后，王峰对身体的细微感知已经渐渐消失了，就如同在他身后消失的台阶一样。
    他感觉不到自己的脚趾头，但至少还知道迈腿；腿像是灌铅一样的重，但这样正好，越是沉重，似乎越能让他在这狂风中感觉到沉稳。
    王峰始终保持着节奏，调整呼吸。
    放弃？对王峰来说那似乎已经不只是生死的问题了。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他都遇到过了太多需要抉择的路口，走更容易的路，这是他前世的选择，可现在，他想试试更难那条。
    王峰大概走了五个小时？十个小时？老王无法推算，在这个空间中似乎没有时间的概念，云层外的天空永远是那么的透亮，一尘不染，也看不到那轮烈日有任何的移动。
    他此时每一步的前进都宛若是用机械模具量出来的标准一样，距离、动作分毫不差，不是为了整齐，而是他现在不敢浪费任何一分的体力、不敢做任何多余一点点的动作，只是在这种机械中不断的前进。
    此时他身后台阶的消失速度开始变得渐渐快了起来，之前是跟不上他往上的速度，现在却是反过来比他往上的速度更快了。
    啪啪啪啪啪……
    身后台阶的碎裂声不断的传来，很快就已经越追越近，可王峰的腿却是变得越来越沉。
    他忍住想要转头看一眼的心思，那会消耗额外的力气，老王选择直接咬破了舌头……没有魂力自然谈不上什么血祭，但剧痛却可以让他保持清醒、缓解腿部的麻木。
    上上上！冲冲冲！
    他咬牙力挺，不断往上，速度似乎重新和消失的台阶保持了平衡。
    但这种平衡并没有维持太久，王峰此时的速度已然是肉身的极限了，可身后台阶消失的速度却一直在缓缓增加。
    四十阶、三十阶、二十阶、十阶……
    那玻璃破碎的声音此时已经宛若就在身后，或许已经不到十梯。
    快点、再快点！
    王峰心中暗惊，拼了命似的往上，其实他心里知道，自己这已经是黔驴技穷，可突然间……
    那是一块与众不同的台阶，它不是白玉的色彩，而是呈现一片金黄色，就仿佛是用黄金铸就，同时，它比之前的所有台阶都要更宽、更长……
    终于到顶了吗？！
    王峰的精神为之一振，仿佛是快要溺死的人看到了救命的稻草，鼓起全身余力奋力向前。
    还有三步、两步……
    啪啪啪啪！
    台阶的碎裂声已经快要连成一串了，直追到了王峰的脚下，他刚才甚至都能感觉到提脚的瞬间，被那溅射的台阶碎片射入腿上的刺痛感。
    距离那黄金台阶还有最后一步。
    王峰鼓足最后的力气在那最后一梯白玉阶上狠狠一跃，可也就在他跃起的同时，脚下的台阶竟突然崩碎，双腿的发力点、支撑点瞬间全无……
    砰！
    白玉台阶轰然破碎，在空中溅射出大量的白光碎片，王峰本就已经十分苍白的脸色瞬间变得更白了，他能感觉到自己跃起的高度不够，伸手在空中狠狠一捞！
    拼命的努力，却只差最后一点？
    啪！
    两根儿手指搭在了那黄金台阶的边缘。
    王峰的心正在飞速下沉，可就在他两根儿手指搭到那黄金台阶上的瞬间，一股熟悉的感觉传来！
    魂力回来了……
    有魂力和没魂力，这对一个人类来说完全就是两个概念。
    此时两根儿手指牢牢扣定，很快就变成了三根儿、四根儿，然后是一只手、双手……
    “呼哧！呼哧！呼哧！呼哧！”
    当老王将那已经近乎麻痹的身体艰难的翻到黄金台阶上时，整个人都有种恍若重生的感觉。
    刚才那最后一跃的高度是不够，但还好触碰到了这黄金台阶。
    这应该是进入了登天路考验的第二层，不再隔绝魂力，否则仅仅只靠那勉强搭上来的两根儿手指，怕是现在已经摔下去粉身碎骨了。
    还好有魂力！
    王峰大口大口的喘息着，但心中却没有丝毫放松的念头，他疯狂的调转魂力扫荡全身，舒展着刚才已经累到近乎瘫痪的身体。
    魂力就宛若是这世上最好的灵丹妙药，身体的感知在迅速的恢复，可还没等完全恢复时，脚下的黄金台阶微微一晃。
    这是又要开始消失的节奏！
    老王不敢再耽误下去，一边用天魂珠源源不断补充魂力的同时，一边迈开腿，赶紧朝这第二段的黄金台阶大步往上。
    有魂力的加持，速度自然不同，且肉身的疲劳也在魂力的调养下不断的恢复着，但继续往上，王峰很快就感觉到了另一种压力袭来。
    不像威压，倒更像是重力，又或是两者兼有，仿佛有一只大手从冥冥中升起，按住他，要镇压他，且越往上，这股压力越大。
    但虫神种的特性就是抗压！
    老虎是强者，但要想拖动和它身体一样巨大的猎物就已经很吃力了；蚂蚁是弱者，但却能拖动它身体数倍甚至上十倍的重物！比这方面，看似卑微的虫子才是这个世界最强大的生物。
    身上的压力不停增加，一上来就仿佛已经到了极限，可随着适应，这种极限却是在不断的提升，让王峰步步都稳若磐石。
    魂力消耗得非常快，如果只靠一个虎巅弟子正常的魂力量，怕是走上一两步就得消耗光，更别说一个先天极限的虫种，这是虫种最不擅长的，但王峰有天魂珠……
    两颗天魂珠在源源不断的弥补着他消耗的魂力，消耗得越快、补充得也越快！
    相比起第一段纯粹肉身的考验，这一段路其实是更难走的，可对老王来说，却似乎反而轻松了不少，身后台阶的崩碎速度虽然在加快，但却一直无法追上王峰的步伐，走得坚定而从容……
    六道轮回神殿中，几个长老正在议论纷纷，登天路的时间流速和外界是一致的，如今已经过去了好几个小时，按照最慢的速度算，王峰这时候应该已经进入了第二段台阶中，而在天长老的反馈中，情况也正是如此。
    “前面的几段路程我们都走过，别说后面，光是这前三段，走得越远越折磨，精神和肉体的多重打击并不是一个虎巅弟子所能扛住的，我真的很好奇他究竟如何做到这一点……”
    “这里无所谓窍门，天路开启，那便没有任何投机取巧的方法，”天长老看向旁边的三长老：“老三，再试试？”
    “天眼还是看不了。”三长老摇了摇头，她刚才又开启了一次天眼，但王峰身上的那层朦胧实在是太诡异了，屏蔽了她的一切窥探：“但至少他还在路上。”
    “空猜无用，说真的，我倒是期待他能成功，他要是真成了，我还想看看天路的尽头究竟有什么呢。”魔长老说。
    鬼长老挤兑道：“可人家未必告诉你啊。”
    魔长老不悦：“这是我们的地盘……”
    “哈哈，这小子要真能闯过天道，那你就得规规矩矩的跪下称尊了，还你的地盘？”
    “跪下称尊……”
    一众长老怔了怔，随即却都神色复杂的笑了起来。
    以暗魔岛长老之尊活了大半个世纪，他们岂只是一般的心高气傲？除了岛主，就算是夜叉王来了，这几位长老恐怕大概率也不会给什么好脸色的，何况是让他们给一个虎巅的圣堂弟子跪下称尊？正常情况当然不可能，但那毕竟是传说中的天命者，大家在这暗魔岛待得也够腻味儿了，真要能到处活动活动，真要能解除了他们这永世镇压之苦，又未尝不可呢？
    …………
    登天路上的王峰可没有诸位长老这些复杂心思，眼下这段路虽然‘轻松’，但那只是相对于之前的欲仙欲死而言，事实上压力时刻都是存在着的，且下方崩碎台阶的速度越来越快，已经开始和他的前进速度持平了。
    这种时候，自然更是切忌心中松懈，王峰保持着速度和头脑的清醒。
    他感觉台阶崩碎的速度似乎并不是固定的，而那股冥冥中的压力似乎也在不断窥探着他的极限，以此来不停的做着细微调整，不求直接将挑战者弄下台阶，但却始终将韧性保持在那一条极限的线上，就好像是要逼着你走钢丝……
    大约两三个小时候，无论四周的压力还是台阶崩碎的速度，终于又再次追上来了，追上了王峰的身体极限。
    肉身再次开始疲惫起来，单纯靠魂力已经很难再重新达到那种平衡效果了，但它似乎无法窥探到天魂珠的存在和作用，因此对王峰魂力的消耗始终保持在一个虎巅爆发极限的水准上，让天魂珠的补充始终是游刃有余。
    前方的台阶仍旧茫茫不见尽头，但王峰却是丝毫不乱，这已经是第七秩序的东西了，但一定是有尽头的。
    压力、新生；压力、新生……
    天魂珠的滋养，天道之路的压榨，两者无限的反复，形成了一种循环，身体的疲劳感知和体力都在不断的崩溃又重组，毫无停歇、永无止境！
    这是最好的淬炼，肉身和精神的双重淬炼，若只是一两个疲惫周期，那只是普通锻炼，可若是百次千次……每迈过一次疲惫的极限，王峰就能感觉到那种整个身体乃至为之舒展开放甚至提升的感觉。
    这种感觉宛若上瘾一样，居然让人感觉到无比的愉悦和快乐。
    王峰此时此刻的意志也是前所未有的坚定，要么死在这条路上，要么走到尽头，他本就没有第三项可选，而放弃这个词，哪怕只是一时的放弃，以后也永远都不会再出现在自己的字典里。
    他的步伐再次变得越来越沉重，疲惫周期的时间也变得越来越长，身后破碎的石阶也越来越近，可王峰的心情却是越来越愉悦、放松。
    生死有命，成败在天，冲！
    天魂珠的存在显然让这天路对极限的判断出现了偏差，当王峰终于看到前方的石阶再次出现变化时，身后破碎的台阶距离他还足足有十几梯距离。
    满目的黄金被一条璀璨的钻石台阶取代了，那台阶炫彩夺目、晶莹斑斓，仿佛真正的神明之路，看起来不同寻常。
    有变化就是好信号，这次远没有之前的惊险，但也是堪堪在极限的门槛上。
    璀璨的钻石台阶上，刚才那宛若背着山石般压力骤然消逝，王峰略作停歇。
    随着身后的黄金台阶全部消失，第二阶段算是通过，此时站在这璀璨的台阶上看着前方，只见延绵的璀璨石阶在那笔直的光明处化为一个完全看不到尽头的小黑点，仍旧是路远远兮茫茫不知其终。
    但难受的感觉消失了，身上不再有恐怖的重压，也没有禁止魂力，甚至连这高空的恐怖对流在这里似乎都不存在，显得安静淡然，宛若真正的天堂。
    不能松懈。
    越是平静的时候，其实往往越有可能酝酿着大恐怖，只是喘上几口粗气的功夫，他继续往上。
    空中是无尽的光明，脚下是坚实的台阶，四周魂气充足，空气清新透人，连此前在两段考验之路上疲惫无比的身体，此时在天魂珠和这极度舒适的环境下也是飞速的恢复着，虽然长路漫漫，可却居然并不觉得有任何的难受。
    可老王仍旧是没有半秒的放松，变故可能随时都会到来，他绝不相信这第三段阶梯会是一帆风顺的休息之旅。
    “王峰！”
    身后突然听到有人叫他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