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变法,我视死如归 - 第153章 官员要如何面对民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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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3章 官员要如何面对民变?
    三日后,大名府一处低调並不显眼的宅院之內,貌美的丫鬟取了毛皮大被给坐在太师椅上赏梅的韩琦盖上,一旁的火炉里正在里啪啦地烧著带香味儿的木炭,炉上煮著茶水,咕嘟咕嘟的颇带著几分雅趣。
    岁数大了,受不得风寒还偏要那个寻这个雅,直折腾的这一院子的丫鬟下人都不得不为此好一顿的忙活。
    “韩相公还有閒心在此煮茶,赏梅?倒真是好生閒暇啊。”
    一旁,匆匆赶来,已是满头大汗的王拱辰见韩琦这般一副十分悠閒的模样,顿时便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反贼的数量已经至少超过三万人了,这一路行来,人数越来越多,王小仙不但不派兵去镇压,反而命人给他们提供吃的喝的,大有欢迎他们来大名府捣乱的意思,现在距离大名府已经不足数里了,您还真雅得住啊。”
    说著,王拱辰拿起一旁的几首诗词,皱著眉看了起来,却又哪有心思点评?
    韩琦则是抱著一壶热茶笑呵呵地道:“你才是知大名府和北京留守,老夫如今已是退休之人,身上只剩下一个相州知府的空职,我有什么好急的?来,坐下,喝杯茶,越是遇到大事,就越是需要冷静,急,又有什么用呢?你不是已经撇清了责任了么?”
    “哎~”
    有丫鬟搬来一张椅子让王拱辰坐下,王拱辰则是嘆息一声,忧心地道:“所谓的撇清责任,可哪里又真能撇得清楚,再说这只是责任的事么?我身为北京留守,大名府知府,难道韩相以为,我是自私自利,完全不顾治下百姓的小人么?”
    “乱民作乱,是会传染的啊,新政之下,民生艰难困苦至此,大名府看上去比以往確实是更繁荣了许多,然而新来的流民也已经有数十万了,难道这地方当真是稳的么?乱局一旦爆发,谁也控制不住。
    我身为此地太守,百姓视我如君父,就算是没有我的责任,可若是大名府被他们弄得乱了,我又如何会不心痛呢?我知道,他王小仙是心慈,可难道我就是铁石心肠么?大名府乃是北京所在,河北百姓受苦如此,我心未尝不痛。
    可就算是痛彻心扉,有些事总是要做的,面对反贼,再如何的同情,可怜,就算是要招安,在招安之前杀一杀他们的锐气,也是很有必要的,否则,那老百姓只要吃不饱饭的,都去造反好了,可以这样的么?
    哎~,百姓流离,本来就是新政之故,我大宋开国百年,本是社稷安稳,或有小错,可也终究是未伤根基,变法,变法,变得他娘的是什么法,好好的昌明盛世,弄得风雨飘摇,民不聊生。
    祸事明明是他们搞出来的,他王小仙本就是难辞其咎,如今事到临头,他身为天使,在我有意相让之下分明已尽拿大名,乃至河北大权,却又无法明断,没有魄力,任由反贼做大,不可收拾。
    哼,我听说此人颇有胆量,从不怕死?可是这种事,难道是他不怕死,就可以解决的么?平日空谈误国,临事一死报君,还说什么是我大宋神剑呢,我大宋要他这种神剑,又有何用?”
    韩琦笑著安抚道:“乱,是肯定要乱一下的,但应该不至於大乱,流民便是有三万之数,又有何用,难道还能真的破城杀得进来么?你慌什么,这不是还有我呢么?”
    王拱辰闻言不禁狐疑地道:“这事儿,和你有关係?”
    韩琦摇头:“没有,我说了,要给他三个月的时间,说好了三个月就是三个月,三月之期未到,我不会出手的。”
    “此事,或许是富彦国知道他在大名府,因而有意引导,跟我是没什么关係的,然而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若是他王介白当真是束手无策,老夫倒也不介意提前出手,以定大局。”
    王拱辰:“你能够如何定局?”
    “老夫为相多年,尤其是在这河北之地,还是有些名望的,只需要老夫登高一呼,各地的贤良方正之土,自然可以出钱出人,为国分忧,这,便是老夫的能耐,他王小仙到底还是年轻,又没有士林经验,呵呵,纵有才学,恐怕也担不得什么大用的。”
    传统来看,大宋士大夫对於地方的治理能力,几乎是取决於他对地方豪强地主的动员和掌控能力的,这便是韩琦的底气,別看他退了,但人脉还在。
    所谓人脉不是你认识谁,而是谁认识你。
    全河北的豪强,都是认识他韩琦的,也都是必然会给他面子的,只要他肯出面,地主们给面子帮忙,区区几万人的叛乱,平息起来不难,要剿要抚要並用,都是存乎一心的事儿,都行的。
    王拱辰听韩琦这么一说,一时也是放下心来,舒服地喝起了茶。
    有这老相公拖底,他也能踏实一些,事实上若非是韩琦让他任由王小仙放手施为,若非是他相信韩琦的拖底能力,他又怎么可能任由王小仙这个小年轻胡来呢?
    不否认王小仙这个年轻人有能力,但是有能力和有阅歷是两码事,他王小仙连个一县主官都没当过,做事又怎么可能真让他放心得下呢?
    “君兄,你看这墙角梅,傲寒而开,当为—”
    正说著,却是突然有下人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甚至还打翻了墙角的一处火炉。
    “干什么?怎的如此毛躁!”
    “不好了,不好了啊相公。”
    “慌什么,有老夫在,难道天还能塌了不成?”
    “真的是天塌了啊!反贼,反贼进城了!”
    “什么?反贼进城?怎么可能?这一群乌合之眾是怎么进来的?”
    蹭得一下,韩琦的老寒腿都不寒了,挺大的岁数了,却能一蹦三尺高。
    “不是,不是打进来的,是王使君下令,洞开城门,將人给『请”进来的啊!”
    韩琦闻言,面色难看如铁,王拱辰更是呼得一下,站立不稳,几乎就要晕,而后不禁破口大骂:“他王小仙是要干什么,干什么!!有他这么当官的么?有他娘的这么当官的么?他到底要干什么!”
    下人答道:“他说,他说,说是要和这一伙儿反贼,讲道理。”
    韩琦也是嘆息道:“老夫原本以为,他是妇人之仁,现在看来,他这直娘贼的纯纯就是有病啊!他就是个疯子!更衣!”
    说罢,韩琦命人取来紫袍官服,將金鱼袋玉腰带全都重新穿戴好了,命人取了驴子来,急奔府衙而去。
    只希望能凭自己的威望,带著王拱辰,合他们二人之力,看能不能利索些的夺回这大名府的军政大权,好快些的拨乱反正。
    【但愿还来得及】
    却说此时,城门洞开,王小仙甚至是邀请这一伙乱贼进城,直將这一伙反贼也给整的不会了。
    他们这些人都是底层佃农,有些是產了桑丝被豪强压价收购,被江寧纺织公司的成品布压得喘不上气,破產了的。
    有些是给地主豪强干活,结果突然今年主家改种麻粟油菜了的,不再需要他们了,直接给一脚端了出来没了生计的。
    还有些是纯粹因为粮价涨的太快,吃不起了,饿的。
    事实上正如沈括所说,真要从贼来什么大名府啊,全河北就四个地方有重兵守卫,大名府是军队最多的,只要躲开了这四个地方,他们这几万人,去哪不能抢劫啊。
    真就是来此找活路的,哪怕明知道朝廷可能会在招安之前镇压一下,哪怕只是象徵性的,也得先杀个几千人再说,那也没办法,死了就当命不好了。
    再不给招安大家就真要死了。
    好不容易走到了大名府城外,一路上居然真的都没遭到镇压,甚至王大官人还给他们路上吃食,对於有些见识的反贼来说这就已经是很不可思议的一件事了。
    如今城门洞开邀请他们进城,这在他们看来,却是不得不也和韩琦一样,忍不住的去想:这位王大天使,是不是有病?
    然而事已至此,也没有別的选择了,於是大家排好了队,齐齐地就进城了。
    城內,却见万余名禁军排成两列,带甲持枪,站在道路的两旁,各个都在用不怀好意地眼神看著他们。
    “官人正在前边等著你们,还不快走?”
    “矣,走,走。”
    这些个反贼这会儿也是怕得不行,城墙上,还有些禁军將士们拉弓张弩,明晃晃地对准著他们,似乎是隨时准备要万箭齐发,统统射死他们一样。
    “大哥,这些官兵,不会是想要把咱们骗进城,都杀了吧。”
    “不会,官兵要杀咱们,不用放咱进城,咱们也活不了,况且咱们为啥要来这大名府,不就是因为他江寧公在此么?此人是怜悯我等黔首贫民的,不会干这样的事情,咱们走吧。”
    类似的对话在这群反贼的队伍里到处都是,居然使这支队伍迅速的就冷静了下来。
    本来他们就是舍死来求活路的,又不是真来造反的。
    就连王小仙自已都没意识到,这些个灾民不惜走这么远的路来大名府来“造反”,除了因为大名府会有更多的工作机会之外,很重要的一点居然是奔著他来的。
    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即使是在河北,他这个江寧公却居然也已经是鼎鼎大名,有口皆碑的了。
    城中的百姓一开始听说反贼进城,一个个的也都有点慌,但这会儿也都已经不怕了,反而纷纷挤在一眾禁军將士的身后看起了热闹。
    也是好奇,王小仙居然把人给放了进来,是打算如何平此危乱?难道是当真要通过讲道理的方式平乱?
    听说,这位江寧公曾凭三寸不烂之舌,靠著讲道理的方式,成功使辽国退兵,那这国內之贼·莫不是当真也行?
    终於,这一行反贼走到了道路尽头看到了府衙,最前边,紧密的阵型持盾持驾紧张相对。
    哗啦~
    一眾的反贼一个接一个的跪拜了下来,为首之人更是放声痛哭:“敢问江寧公何在?
    我等不敢作乱造反,实是危急如此,求活命啊!!!求江寧公仁德慈悲,救一救我等性命吧!”
    说话间,却见前方军阵分裂,王小仙紫袍玉带,缓步而出,也不带禁军护卫,就这么一步步的走到了近前。
    “起来,你们先起来,莫要跪著说话,起来说。”
    眾人闻言纷纷站起。
    而后,王小仙却是一撩开衣摆,反而对他们这群反贼跪了下去。
    “江寧公?”
    眾反贼大惊,就要重新再去跪回,却听王小仙一声大喝:“不许跪!你们不许跪!”
    直吼得眾人呆愣当场,有些不会了。
    “尔等顛沛,皆因变法之故,变法有差池,这所谓的时代的阵痛,落在了你们身上,我,难辞其咎,我知道有些人因此而破產,甚至是因此而丧命,每每思之,实在是痛彻心扉,夜不能寐。”
    “只是变法,乃是国策,不能不变,不得不变,不变,则我大宋亡国不远矣,我也不奢求你们理解,原谅,我没他妈那么大的脸,只此一礼,是我王小仙给你们赔罪了!”
    说罢,王小仙咚咚咚,朝看人群叩首而拜。
    “万邦有罪,罪在新法,新法有罪,其罪在我,德薄致灾,政失厥中,苛政殃民,赏罚失当,法度烦苛,吏为奸究,害民苦至此,其罪大也,大罪,大罪。”
    即罢还大喊道:“若尔等之中,有人对我有怨,还对新法有恨,在下就跪在此处,可以上来唾弃辱骂,亦或是拳脚相加,在下绝对不躲不闪,打死无悔,先让尔等,出了胸中这口恶气再说。”
    说罢,王小仙伏地不动,一副当真任打的模样。
    官跪民!
    官跪民!
    古往今来,此真乃前所未有之事也。
    “江寧公~”
    一声大喝,却是身后一眾胥吏兵卒也都纷纷跟著跪了下去,也没人多说什么,却是不知从何人开始,竟然呜呜地哭了出来,哭声疗亮,却是兵也哭,吏也哭,民也哭,贼也哭,哭声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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