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变法,我视死如归 - 第148章 韩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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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8章 韩琦
    两月之后,北京,大名府,整个河北平原的政治经济统治中心。
    瀛州强震的余波裹挟黄河溃决的洪流席捲,浊浪衝垮堤坝,裹挟泥沙灌入街巷,淤泥深积丈余,流民扶老携幼涌向城南,而城北宫城內禁军则在彻夜巡防。
    大名府是没有地震的,但在瀛洲的地震造成的河水决堤还是造成了一系列的连锁反应,河水倒灌之下,到了大名府的最下游,別说洪水本身不大,就算真是滔天洪水,到了这儿也没什么衝击力了。
    就是这倒卷过来的黄泥让人觉得颇为闹心,军械监在此新开办了工坊烧瓷,不过还有些人认为这么多的淤泥清理出来之后应该用於淤田改土,毕竟还有这么多的盐硷地呢么。
    再加上越来越多的流民匯聚在这里无所事事,或是到处的找工作来干,让这里也多了些许灾年的景象。
    这一日,大名府九门洞开,长长的进城御道上特意废了大半天的力气来撒土清扫,確保这整条道路上都没有什么泥泞,以此来招待贵客。
    “来了来了,王大总管来啦!”
    突然有人这么喊了一声,那些拥堵在城外的一眾富户豪强,无一不是极其开心,热情地迎接了上去,甚至还有乐器班子在吹吹打打,更甚至於还有童子在拿著一些彩带之类的东西。
    “听说了么,大总管在河间杀了二百多人,在真定府也杀了四十多人,还有沧州、深州、雄州、霸州,这位爷仗著那所谓的先斩后奏之权,可是杀了不少的人呢。”
    “当然听说了,这位可谓是走到哪杀到哪,如今他来了大名府,哎,也不知,又要杀多少人了。”
    “你们说官家和朝廷诸公怎么也不管管他呢。”
    “管?怎么管?管得住么?你看看那些丘八的神情,怎么管?这本来就是军改的一部分,谁敢管?本来就是大灾之年,怕不怕兵变?再说我倒是觉得,让这位爷好好地杀一杀也没什么不好的,听说他所杀的,大多都是一些明显有贪赃枉法,或者是役使兵卒且罪大恶极之辈,咱们大名府这边,这种人应该还是不多的。”
    说著,却见周围的一些个富户之流还纷纷点头,露出了確实如此的神色,隱隱的,许多人似乎还对他的到来颇为期待。
    很快,王小仙的马车在林憧等人的护卫下缓缓出现並逐渐靠近,下车之后整个人却是都不禁愣了一下。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王小仙还是不太习惯这种欢迎的,他知道他的作风和名声在这些人的印象里应该不怎么好才对,怎么会有这么多人来欢迎他?
    正常来说,这些地主豪强之类的,应该是躲著他都来不及吧?
    他怎么还在这些人的脸上看到了几分真挚呢?应该並不只是因为怕他,所以才搞的这么一手。
    “你们—.好。””
    “大总管,知道您要来,咱们这些人吶,今天特意將整个高阳店给包了下来,就等著为您接风洗尘呢。”
    “啊这——破费了,破费了。”
    王小仙被这些人的热情给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但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他居然从这些富户们的脸上都看出了真挚的感觉来。
    就很怪。
    【难道这大名府的富户豪强,就这么自信,一个个的都认为自己无罪,也不会被自己收拾么?】
    这——
    虽然王小仙也知道,大名府这边的恶人恶事应该会远远少於瀛洲,大宋豪强富户的恶是越往北越严重,越是靠近辽国,地主豪强的势力就越大的,大名府这种地方確实很有可能是全河北最“善”的地方。
    可也没道理对他热烈欢迎啊。
    “大总管,请,请。”
    “还是別叫我大总管了,我也不是什么大总管,嗯——-你要不就叫我官人吧。”
    王小仙的差遣是大总管参军,唐介死了之后河北就没有大总管了,他这个大总管参军的政治身份是有一点尷尬的,而朝廷那边也没给他什么说法,甚至政事堂还正式给他发了詔书让他回京,也不知是不是要兴师问罪,他则是回了个奏疏说自己走不开。
    其实已经有一点抗旨不尊的意思了。
    反正所谓的大总管,这种官职让唐介这种快要死了的三朝重臣当一当也不无不可,这是一种殊荣,甚至已经类似於死后殊荣了,如若不然,朝廷其实根本没必要掏出这种唐朝时才有的官职出来。
    王小仙下了马车,在眾人的簇拥下走向高阳店,那是大名府最大的正店,类比的话类似於樊楼之於开封,却是忍不住对离著自已最近,貌似是领头,也笑得最灿烂热情的一个三十来岁的壮年男子道:
    “这位·额,怎么称呼?”
    “鄙姓曹,曹谅,军中任职。”
    “额將门曹氏?”
    “是,不过我和太皇太后不是一支,家父曹倩,家祖是武穆公(曹瑋)。”
    “啊,竟然是曹武穆之孙?失敬,失敬。”
    “哪里哪里,若非是您,在下这辈子都註定只能混吃等死,將自己当废物养呢。”
    说著,这曹谅还热情地给他介绍其他人,大多都是和他一样的將门子弟,有些还是皇亲国戚,当然,也还有一些是大名府的官员。
    “王府君没在么?初来大名府,理应前去拜访。”
    “府君已经在高阳店等您了,官人,来,咱们正要带您去见府君呢。”
    “哦?岂敢让长者久候,劳烦领路,劳烦领路。”
    大名府知府王拱辰,兼北京留守,大名府路经略使,同样是文武一肩挑,地方官里没有更大的了,这么大的大臣不来城门口接他一点毛病没有,真来了那才是给王小仙上眼药呢,唐介死了,虽然同样是钦差,但王小仙不认为自己有这么大的面子。
    还以为他会给自己一个下马威之类的呢。
    不应该啊。
    不应该这么热情的啊。
    王小仙来了,如果要像高阳关路一样军改的话,至少他身上那个经略使的职位一定是不稳的,王小仙最烦这些纯文官兼管武事了,而且一旦那些兵卒们有了正经工作,只怕他一个文官也管不住军。
    更何况,这位应该是保守派中的保守派才对啊。
    他记得此人年轻时是反对范仲淹变法的,是范仲淹的重要政敌之一。
    现如今连范仲淹的那些支持者都开始反对王安石了,认为王安石太激进,而他王小仙,在王安石眼里都有点过於激进了才对。
    王小仙来之前是做好了最坏打算,要跟他明爭暗斗一番,各种斗智斗勇的啊。
    这怎么还请我吃饭了呢?
    【老东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这曹谅也颇有一些自来熟,扶著王小仙下来之后热情的不得了,噗噗不休道:“哎呀,官人您是不知道,咱们大名府的上上下下,对您是盼星星盼月亮,盼得是望眼欲穿吶,谢天谢地,您可算是来了。”
    “盼我?大名府这边受地震的衝击影响应该並不算大吧。”
    原本歷史上倒是应该挺大的,毕竟关南地震后流民难逃,东京都涌入二十多万,相对位置更近的大名府自然更不必说。
    可如今因为东京那边突然多出了许多就业岗位的缘故,流民应该大多都吸到东京去了才对啊。
    “官人莫是还不知道么?大名府这边也成立了一个股份公司,咱们这些人,都是为了响应朝廷的號召,购买了股票的,只是也不知为何,这股份公司的分红实在是—哎~,没有分红,这股票拿在手里,实在也有些没意思,您可一定要好好指点我们啊。”
    “啊?哦哦,啊原来是这样啊,啊好的好的,那咱们一会儿边吃边说吧。”
    王小仙闻言微微放下了心来,似是也有点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
    【是王安石的青苗法,已经推行到大名府了么?可真快啊。】
    大名府这边的商业,包括许多的大地主都是勛贵,和东京勛贵是差不多的,也都是宋初早期那些將门的后代把持著大量財富,这些將门在东京之外的財富也都是跟著禁军走的,自然是河北最多。
    瀛洲那边是例外,毕竟那边是真前线,宋初和辽国没和的时候谁也不会傻了吧唧的在那地方置业。
    也正是因此,至少大名府这边的禁军,日子过得总要比瀛洲那边好些,阶级矛盾没那么尖锐,给將门打工,总会比给地主豪强要好点。
    换言之就是大名府这边的情况很有可能是和东京之前差不多的,而对於这些將门来说,其实也並不是十分排斥置换家產换股权的,这应该就和王安石推行的“新青苗法”给碰到一块去了。
    【这么说,大名府这边我工作得能轻鬆一点了?】
    这么想著,王小仙在眾人的簇拥下进了高阳店,见里面果然是空空荡荡,推脱道:“这么大的店全包了么?破费了,破费了,何必如此呢?”
    都够林憧他们在楼下吃了。
    “无碍的,其实本来,这高阳店现在的生意也一般,自从咱们大名府这边推行股份制改革,公私合营之后,生意便已经一落千丈,连以前三成都没有了,况且现如今这店已经是公家的了,包下来,其实也没钱。”
    “唉?”
    “官人,楼上请。”
    王小仙一时觉得这曹谅是不是说话在阴阳怪气啊。
    眾人一行上了三楼,见这里已经摆了七八桌的样子,冷盘和零食都已经上好了,显然是要在这儿吃这个所谓的接风宴的,大名府毕竟不是直接灾区,便是大吃大喝一番,似乎也没什么的。
    甚至一楼二楼也都有安排,王小仙从东京带出来的那批护卫也都在那吃,大名府本地的基层官吏,有军中的普通基层军官作陪。
    却是不禁问道:“府君呢?”
    “府君正在四楼的雅间等您,官人,您先上去跟府君招呼一声说会儿话,说完,您再下来,咱们这些人在下边等您。”
    “府君不跟著一块么?哦—好。”
    心里却是忍不住的有些狐疑,总觉得,这有些不太对劲,太诡异了。
    也来不及多想,都已经走上楼了,那里面最大的包间正开著,门口还有护卫站岗,进去一看,两个老头正依靠在两名美女的身上说笑,也没点吃食,只有两杯清茶而已。
    直看得王小仙一愣。
    【什么情况?哪一个是王拱辰?】
    两个满头都已白的老人见状起身,摆了摆手,示意屋里的姑娘们都出去,却见其中穿一身紫色綾罗蜀锦的老头笑著示意他坐下道:
    “王介白,鼎鼎大名,如雷贯耳啊,老夫在河北都听说了你了,今日可算是见著了真人了,听闻,你对老夫颇有微词,曾批评过我,还口出狂言,说你当著我的面也会骂我,是么?”
    王小仙有点莫名其妙:“府君听谁说的这么离谱的谣言?”
    心想我都不认识你,我骂你干什么呢?
    却见另一老头伸手拿起茶碗一边给他们二人点煮,一边道:“我才是王拱辰。”
    王小仙一愣:“那您是?”
    “老夫韩琦。”那紫衣老者笑道。
    “啊?”
    王小仙嚇了一大跳,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他好像確实是骂过韩琦,在江寧到时候,当著李舜举的面。
    还是特意走到人多的地方骂这韩琦来著。
    怪尷尬的。
    只得挠看头,实话实说地道:“骂您那会儿,您不还是相公来看么,您要还是相公,那我当您的面骂了也就骂了,咱也算是不畏强权,可现在您都退了,我再骂您,那我不成了小人得志了么?”
    “嘿,你这小子,哈,那我还得谢谢你不骂之恩了?”
    “韩相公您怎么跑大名府来了?”王小仙连忙转移话题,不想就这事儿继续深聊。
    他对韩琦確实是有些不太好的印象,但就像他自己说的,人家现在是退休老干部,他是正得势,这时候跟他起衝突没必要还不好看,不想和他纠结这个。
    “怎么?我这个退休的老叟,还不能来看看好友了么?当然,主要也是知道你王介白要来,特意来此堵著你。”
    “您老这么大的身份,就为了特意堵著跟我算帐骂您啊?”
    说著,王小仙看了楼下的一眾勛贵豪强一眼,自己不下去,他们也没上热菜没喝酒,就是在聊天之类的,反倒是一二楼似乎已经开始热闹上了,甚至还有姑娘作陪。
    “不用看了,除了君,知道是我来了的不超过三个人,老夫也还没那么无聊,只是你这人,世人褒贬不一,不过即便是许多士大夫也承认,你这人刚直清廉,做事虽然极端激烈,却也是为公不为私的,甚至还有人说你是为民请命,专为底层的百姓黔首著想,以百姓之心为己心的,呵呵,今日要见你,就是为了判断一下真假。”
    “韩相公打算如何確定呢?”
    “君,你將你写好的弹劾新政的奏疏给介白看看。”
    王拱辰点头,拿出来一本厚厚的奏疏来给王小仙,韩琦笑著道:“君这奏疏,一半是在骂王安石,另一半就是在骂你王小仙了,你且看看,他骂得有没有道理?”
    王小仙打开奏疏,眉毛情不自禁地便皱了起来。
    “介白可知,河北的大多富户,现在都已经是濒临破產,甚至是已经破產了?介白又可知,河北至少数百万的底层黔首贫民,已经快要民不聊生,隨时可能要沦为流民了?介白可知一个月內,就在这大名府,你至少可以再看见数十万的流民了?这一切,都是拜那你,和那王介甫的新政所赐!今日老夫来此,就是想看看你对此羞也不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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