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诡事 - 第122章 哭着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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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2章 哭着笑着
    每个时代有每个时代的特色产物。
    但赌不同,它的存在已经有太多太多的年头,想凭借赌来发家致富的人,古往今来从不缺,也永远不会灭绝。
    尤其是民国才十几年的国祚,民间许多东西还沿袭着封建时代的恶俗,所以赌这种事并不丢人,更不犯法。
    当然了,前提这赌坊得是在衙门里挂了号的,也必须要缴纳一定比例的税金才算合法经营,其余的都是非法聚赌开黑局。
    在眼下的世道,赌徒已经半职业化,专门有人靠此养家糊口,有头脑的甚至实施了产业升级,用经验来帮助他人去赌,从而赚取学费。
    但无论是哪一种。
    来赌坊的就是要赢钱。
    除了运气和赌技外,倘若能得到‘神明’的帮助和提点,那再好不过了。
    穷和尚不知这些弯弯绕,他也没进过赌坊。
    而且他根本就没学过河洛五行,批字相面等妙法。
    可问题是眼前的赌徒已经把钱扔进功德箱了。
    还回去?
    还是还回去吧
    穷和尚正想还钱,岂料有人带头就有人效仿。
    大家都是来逆天改命的,凭啥只有你一个人能求菩萨?
    很快,越来越多的赌徒将钱塞进功德箱,效率比之前在寒风中抱着功德箱等待快了不知多少倍。
    “大师!您给我也瞅瞅!”
    “今天不求赚,只要把昨天输了的地契赢回来就行,大师您帮帮忙跟菩萨说说好话啊!”
    “这是最后一搏了,我把老婆女儿都卖给了窑子,今天如果不翻身我只能抹脖了,大师您慈悲为怀,也不想看到我噶了自己的脖子吧?”
    看着被塞得满满当当的功德箱,总额足够修缮坍塌的小庙,让穷和尚对外面的世界有了更魔幻的认知。
    这一刻,他再次陷入巨大的懵逼中。
    信仰,生存。
    如此沉重的抉择摆在眼前。
    殊不知,这种几千年都辨不出对错的选择题,只要犹豫一次,便极有可能迷失方向。
    “看你的面相今天发挥好的话可以回本.”
    “你也能赚.”
    “伱今天运气差,最好三天后再来。”
    “你的话赌可以但别去超过五十块的局。”
    实践是积攒经验的最快途径。
    穷和尚从最开始的支支吾吾犹犹豫豫,到学会察言观色尝试给出不同的建议,用时也就一盏茶的功夫,功德箱实在装不下了,里三层外三层的赌徒们就将纸钞塞进穷和尚的僧衣里。
    打诳语所带来的巨大收益,与之前普普通通化缘所带来的微薄收益形成鲜明对比。
    不止是份额大小,还有轻松程度。
    区别只在于是否要为了钱财俗物去破戒。
    很显然,穷和尚破了,并且一发不可收拾。
    街角对面。
    赵三元和康木昂人手一根冰葫芦,将一切尽收眼底。
    “挺讽刺啊。”
    “是挺讽刺的。”
    “你说他错了么?”
    “过哪山唱哪歌,过哪河脱哪鞋,他只是心中无佛了,谈不上对错。”
    恪守本心时,在寒冬里心中守着佛受苦大半个月,若非遇到那两位风尘姐妹,收获会非常微寡寒颤。
    撒谎打诳语,却能在背离心中佛后极短的时间内得到几百块,效率之高让人咂舌。
    讽刺的是,赌徒们舍得钱是冲佛祖来的,与穷和尚没半点关系。
    黄昏。
    来算卦的赌徒们几乎都心满意足的走进赌坊,后来的赌徒们为了占据有利地形也来不及去找穷和尚算卦,至此,天降横财的戏码告一段落。
    穷和尚看着沉甸甸的功德箱,表情时而带着几分笑意,时而又有几分痛苦挣扎。
    最后他还是选择将功德箱抱在怀里。
    至少,先把坍塌的寺庙修好。
    若有业果,以后再慢慢修慢慢的卸吧,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可穷和尚还没走几步,突然被巷子里冲出的十几名大汉拦住,手上要么是大片刀要么是斧子铁棒。
    “交税了么?”
    领头的混混一把薅住穷和尚的衣领,极其嚣张。
    “老子说话你听不见?问你交没交税!”
    穷和尚哪里遭遇过这种情况,从小吃斋念佛的他对税只听过没交过,而且看情形,这些汉子索要的税与想象当中可能根本不是一类东西。
    见穷和尚支支吾吾半天也没憋出个屁,领头的混混直接一拳将他砸倒在雪地中。
    “打!使劲打!”
    “没交税就敢来这条街摆摊?”
    “把这破箱子砸了!”
    县内大街,众目睽睽。
    混混们对着穷和尚拳打脚踢着,除了没动家伙外基本没有任何留手,当然了,如果穷和尚敢反抗哪怕一分一毫,围观群众都相信那些大片刀会毫不犹豫的砍在穷和尚身上。
    等砸了功德箱后,一名混混脱下衣服将钱财连带着积雪胡乱包裹其中,感叹道:“大哥,这和尚富流油啊,咱们十天半个月不出工都够了!”
    老大乐了。
    一听钱够多也没再带头揍穷和尚,猖狂大笑吆喝道:“还真不少,小的们回了!”
    待路过穷和尚身旁时还不忘补一觉吐了口唾沫,“以后招子放亮点,干买卖前先打听打听这条街谁做主!”
    热闹场面永远不缺吃瓜群众。
    哪怕类似这样的事每天都在发生。
    “都散了吧散了吧,有啥好看的?”
    不知是否是巧合。
    之前扣下穷和尚‘赃款’的几个巡警走来,叼根烟拎着警棍推搡着看热闹的老百姓。
    他们来的时机恰到好处。
    混混们刚走进小巷子里,专门抓他们的人就到了。
    而穷和尚在雪地中缩成一团,面对混混们的毒打,他认怂没吭声。
    “咦?你果真是个和尚,兜里竟然还有赃款!”
    有个巡警眼尖,瞧见从穷和尚的衣领里露出了几张奉票后,没说将他拉起来,反倒是欺身上前在他身上仔细搜刮,最后搜出十几张小额奉票。
    在确定再搜不出任何‘赃款’之后扬长而去。
    去的是街对面的窑子。
    估计里边应该有很重要的案子要办。
    反观穷和尚,数次获得钱财又数次失去,受饿受冻下还挨了一顿毒打。
    他蜷缩在雪地上,双臂保持着抱头抵挡的姿势。
    从两臂缝隙之中他看到,街对面窑子的生意特别的火爆,女人们枝招展,绫罗绸缎。
    他又看到从戏院中走出一对角儿,刚出戏院门就被拥趸们大加赞扬,挥手致意间上了辆高级小轿车。
    穷和尚突然坐了起来。
    他悟了。
    悟到了这个世界的真谛至理。
    有什么别有病,没什么别没钱。
    看富不看香,笑贫不笑娼。
    他大彻大悟,他又涕泪横流。
    笑的疯癫,哭的凄惨。
    周围路过的行人基本绕着走,生怕穷和尚是得了什么疯病。
    只有一名贵妇截然不同,大大方方快步走向穷和尚。
    打扮的珠光宝气,手腕上带了大大的金镯子,她捡起破烂的功德箱,尽可能折回原来的模样,然后将手上的金镯子偷偷塞了进去。
    “大师,我这算是积功德了吧?”
    穷和尚的哭声与笑声戛然而止,他愣愣的看着贵妇人,不知该如何回答。
    “大年初五的时候,我哥来辽阳串门,哪曾想刚到太子河,马就被林子里窜出来的熊瞎子给咬死了,我哥慌不择路逃到个破庙里躲一宿,迷迷糊糊的墙还倒了,要不是佛像帮挡了一下,我哥肯定完球子咯,后来我一打听,那不正是老泉庙嘛?以前大师您还跟我唠过佛法嘞”
    直到贵妇人离去,穷和尚也没从愣神中恢复。
    夕阳西下,夜晚的寒风刮过让他打了个哆嗦,也清醒了不少。
    沉默良久后,他抱着皱皱巴巴的功德箱站起身来。
    这一次,他没有选择走大路,而是选择在幽深的巷子里穿梭,尽可能不被他人注意到。
    虽然大脑还是懵的,但可以确定功德箱里的金镯子典当后得到的钱财足够修缮寺庙。
    只是在记忆里无论怎样搜寻,都找不到有关那贵妇人的记忆
    在人迹稀少的巷子中,穷和尚的心境渐渐平复,他思考着最近经历的一切,和未来的出路。
    一个和尚,守着一座小庙,可怜的香火只能勉强保证不饿死。
    这究竟有没有意义?
    如果失去这些的话,又该何去何从?
    去大寺庙挂单?
    那这些年守着小庙岂不是空耗一场?
    还俗?
    除了诵经祈福外,其余的都不会
    但功德箱里的金镯子应该能典当不少钱,北上去吉省或是黑省买几块地应该够了,那里的地比奉省要便宜不少,到时候雇几个长工来农作,也当个衣食无忧的小地主。
    穷和尚第一次认真考虑世俗的未来。
    世俗又怎样?
    清高能填饱肚子?
    自己为什么会落到这般田地?
    他突然想起一件事,当年在大悲寺时,有位曾经走南闯北的老和尚讲述着各地古刹寺庙的风闻趣事。
    说有的和尚吃斋念佛,严格守着清规戒律,却过的特别清苦,有一顿没一顿。
    又有的寺庙香火特别旺盛,倒不是说经文诵的有多好,而是庙里以新形式来经营,比如制作三世姻缘灯,健康长寿灯,学业仕途灯,种类繁多。
    拜庙的香客为了不落于人后求个心安,最少也买一盏灯点上,价格都不便宜,于是庙前的莲池里堆的满满当当,还需要雇人时常去捞上清理熄灭的莲灯。
    也有的寺庙提供请佛像服务,请佛像是一份钱,开光又是一份钱,和尚念段经文,撒些水,算是开了光做了法,就这流水线化的形式,排队的人都络绎不绝。
    穷和尚自嘲的笑了笑。
    也许,是自己只会诵经祈福,太不懂得变通了吧。
    砰——!
    巷子里突然出现的一道撞击声把穷和尚吓得够呛。
    前边应该是某家档口的后门,从里面走出个虎背熊腰的壮汉,拎着个瘦弱男人大踏步的走出后直接将他甩了出去,瘦弱男人被摔的七荤八素。
    可他顾不得疼痛,赶忙连滚带爬的上前抱住壮汉的腿。
    “大哥!大哥我求求你了!”
    “少废话,原来我还以为你说的地契能多值钱,合着顶多卖一百多块大洋,早知道我就不该信你的鬼话!”
    瘦弱男子抓着皱巴巴的地契,再次恳求,“这是我最后的财产,如果不够的话我会再想办法,求求大哥千万别让我媳妇儿挂牌接客,再宽我几天,最多三天!”
    魁梧壮汉对于这类人早就见怪不怪了,冷笑道:“你还真是个痴情人,没过门的媳妇儿算什么媳妇儿?他爹把她卖了跟你没啥关系吧,有这功夫再找个新娘们不就得了?”
    “大哥说笑了,她救过我的命,我发过誓今生非她不娶,大哥您好人有好报,我肯定能筹到钱!”
    “放他妈的驴圈屁,你未过门的老婆卖相不错,是我们这要重点培养的摇钱树,想赎身至少五百块,五百块知道多少不?有钱你现在就拿,没钱就滚蛋。”
    卖儿卖女的事随处可见。
    碰到灾年的话,连易子而食都是常态。
    谁的错?
    没法说得清。
    可能在地府冥土中,那些不愿轮回宁愿忍受无尽孤独与寂寥的阴魂,就是经历过类似种种了吧。
    “没有她,我也不想活了!”瘦弱男子从怀中掏出一把剪刀抵在喉咙,只是双手有些颤抖。
    “横的愣的我见过不少,不要命的也遇见过。”魁梧壮汉根本没在意,“要死你往外退几步,别把血溅到门板上。”
    魁梧壮汉的确见多了生离死别,话中却没有鄙视的意思,他从瘦弱男子决绝的眼神中能看出来,这小子是认真的。
    都是生活所迫,干正经买卖能填饱肚子的话,谁愿意做这些烂事?谁有愿意逼迫他人?
    要怪就怪这操蛋的世道吧,后门自杀的又不止一个两个了。
    “那个.它值多少钱?”
    懦弱拘谨的声音传来。
    昏暗的巷子中,穷和尚硬着头皮靠近,一手捧着功德箱,一手拿着金镯子。
    突如其来的情况始料不及。
    魁梧壮汉指了指和尚,又看向瘦弱男子,“你家亲戚?”
    “不认识”瘦弱男子也有点发懵,如果不是穷和尚出声打断,自己已经了却性命解脱了。
    穷和尚将金镯子又往前递了递,“它够不够.买身赎人?”
    论专业,魁梧壮汉肯定够用,他先用牙狠狠咬了金镯子一下,发现不是镀金后,便从腰后抽出个小秤称量。
    “地契。”
    “啊?”
    “让你把地契拿过来,最近金价下跌,这镯子大概能值个小四百快吧,想换你相好的必须再加上地契!”
    “好好!大哥您拿好!”
    片刻之后,魁梧汉子领个气色极差的年轻女人走回后门,一把将她推到瘦弱男子的怀里。
    “别说哥不讲究,之前讲好的今天你出钱我出人,这是卖身契,以后离你那狗都不如的老丈人远点,滚吧。”
    后门关闭。
    团聚的小两口相拥而泣,谁也没想到会柳暗明。
    当想起来要感谢大恩人的时候,却发现穷和尚已经不知所踪。
    某个隐秘的狗洞旁。
    穷和尚抱膝而坐,将头深深埋在双膝间。
    渐渐的,他肩膀有些颤抖,无声的抽泣着。
    小庙修缮的机会被亲手葬送。
    他犹豫过,他也挣扎过。
    甚至已经畅享未来还俗购地的场景。
    可哪怕被世俗一次又一次的伤害,哪怕打过诳语赚了昧良心的钱,他依旧无法装作视而不见跨过那名瘦弱的男人,更跨不过心中的那道坎。
    尤其是回想起之前那两个风尘姐妹的眼神,姐姐的尴尬无奈,妹妹的天真善良。
    坚持么?
    坚持,它好像一文不值.
    经书和佛珠从怀中掉落,掉落在长满冻疮的脚边。
    穷和尚擦了擦眼泪将它们拾起。
    如果这就是自己的结局,唯有接受吧。
    累了。
    真的累了。
    穷和尚一手拿着手抄《金刚经》,一手掐着佛珠。
    在归路上,他轻声诵着曾经诵过无数遍的经义。
    雪漫天飞舞,黑夜前途漫漫。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祗树给孤独园,与大比丘众,千二百五十人俱。尔时世尊,食时,著衣持钵,入舍卫大城乞食,于其城中,次第乞已,还至本处,饭食讫,收衣钵,洗足已,敷座而坐”
    “是法平等,无有高下,是名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以无我无人无众生无寿者,修一切善法,即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
    “若世界实有者,即是一合相,如来说,一合相,即非一合相,是名一合相,须菩提,一合相者,即是不可说,但凡夫之人贪著其事.”
    太子河旁,破败小庙。
    它剩余的半面墙塌了,佛像碎了,连一小块遮风挡雨的地方都不存在。
    穷和尚捡起蒲团悉心清理污垢。
    也不知怎的,此刻他毫无杂念,六根清净,心境再无一丝波澜。
    也许,这是安然赴死之人的心境吧,穷和尚自嘲的笑了笑。
    直到他瞧见破旧的老供桌下,放着个他从来没见过的奇怪包裹。
    打开来后所看到的东西让穷和尚愣在当场。
    两捆用红纸包好的大洋、一双鞋、一件冬袄、一块被褥、一张被,下边还压着两张纸条。
    【无上甚深微妙法,百千万劫难遭遇,我今见闻得受持,愿解如来真实义。】
    【行啊和尚,是魔是佛皆在一念之间,最后你还是守住了佛心,我欣赏你,咱们哥俩手头就这么多,先拿去,但这是借的啊,万一哪天手头紧了是会找你来还的。】
    两张风格迥异的留言,显然是不同的两个人所写。
    可无论是哪个,都让穷和尚如获至宝,格外小心的将两张纸条叠好贴身保存,展露的笑容就像地上破损的佛头,开怀又纯粹。
    曾经,我是一个不知变通的人,不信邪的人,腼腆拘谨不善言辞的人,撞了南墙才知道疼的人,面对领导唯唯诺诺的人,面对恶霸低声下气的人,得到巨款后迷失本心的人,是被时代深深伤害过的人,被生活摧残得又哭又笑的人,我是你每天照镜子会看见的人。
    也是从未泯灭良知的人。
    估计我这场病要持续好几天,如果严重了导致更新出现问题,还请兄弟萌多多见谅.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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