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当道 - 第140节

    他并未承认，也没拒绝。
    这种姿态，便是默认了，我不由得叹了口气，这些老东西一天都在想什么，不管什么事情都要搞得这么神秘，完全没任何意义。
    “以您老的本事，恐怕是故意接近我的吧？有什么目的？最烦就是你们这种，做事情不征求别人同意，一副事情都在掌握之中的姿态。”即便知道他就是袁天罡，对他也没丝毫客气，经过爷爷和二奶奶两人的事情，我已经对这样‘高深莫测’的安排没有了半点好感，不止没好感，还很厌恶。
    袁天罡听我此言，笑呵呵道：“无论我是不是袁天罡，对小友你也只是一个陌生人，先前对老朽态度可好上不少，怎么？小友你不待见袁天罡此人？”
    “说吧，你的目的！”我道。
    袁天罡见我态度是真的转变了，不再如刚才那般和善，也不再跟我说别的，而是说道：“我与李淳风两人，一人算现在，顺天命；一人算未来，逆天命。他算出你将会是一个十恶不赦之人，且将来能证得大道，便欲借助冥界之力除掉你。而老朽以为，未来之事皆由现在而定，这几日见小友两次，觉小友心地纯良，并无半点害人之心，若由现在看未来的话，想必小友未来也不会是一个恶人。”
    “这是在考验我咯？”我淡然说道，见他满脸笑意，便又问道，“考验结果老先生可还满意？”
    袁天罡点了点头：“若你真是个十恶不赦之人的话，我定会通知冥界，将你留在这里，也减少了阳间一个祸害！现在看来，小友并非是那样的人，以小友的心性，若证得大道，对道门算是一桩好事，所以，老朽决定送你一场造化，助小友一番。”
    我缓了会儿，送我造化？我与他素不相识，他送我造化做甚？
    “什么造化？”
    “全真道无上大道，若能参透全真道，小友日后再习全真道法，便可水到渠成，甚至可以自行创出更多全真道法，小友可有兴趣？”
    天下没白吃的午餐，我可不相信这袁天罡就认为我是个好人便平白无故送我这么诱人的东西，马上问道：“天下可没白吃的午餐，需要我做什么？”
    袁天罡听后笑了笑，说道：“小友是明白人，我也不拐弯抹角了。小友需助纯阳子证道即可。”
    所谓证道，便是将自己所认知的道与天地大道融合，并将自己体内三尸斩去，让灵魂达到另外一个高度，或者说，让灵魂变成另外一种物质。
    “我一个未入门的小道士，能助纯阳子祖师什么？有袁先生您在，那些事情不用再担心了吧。”
    袁天罡听后转身负手看着前面的弱水河，缓缓说道：“全真道主张筑基炼己，识心见性，心地清净。在弱水之下封了数千年，这几点纯阳子早已达成，只不过还有两点，须小友你的帮助才能达到。”
    “哪两点？”
    “除情去欲，返璞归真！”
    我想了一会儿才道：“这事儿，我可帮不了他！”
    “其实这么多年一来，纯阳子一直在努力达到这两点，现在已至瓶颈，只差一点便能突破。”
    “嗯？所以呢？”
    “至纯阳子入弱水之后，我便一直在弱水河上摆渡，载的人大多都是纯阳子的至亲之人，这几千年来，纯阳子的至亲之人已经轮回数次，每每渡过弱水和之时，纯阳子都会与之生离死别一次。数次轮回之后，纯阳子的至亲再不看弱水河底一眼，纯阳子也已经心如止水。但是，只有一人，每次轮回渡过弱水河之时，都会与弱水河深情对视，且都能让纯阳子的心产生悸动。若想除情去欲，返璞归真，这样的情况是万万不能的。”
    “那人是谁？”
    “就是与你一起的那姑娘，这一世她叫颜婷煦。道门现在形势不容乐观，纯阳子已经不能再等下去了，若他能证得大道，便能创出更多的道法，到时候道门便不会像这般势弱了。”袁天罡说道。
    我听了他的话，原来这纯阳子并不是为了自己才选择去证道的，而是为了道门，倒也真难为他了。对于他们这种对道门感情深厚的人来说，为了道，可以放弃一切，难怪他愿意除情去欲变成一个木头人。如此胸襟，我极为佩服，能帮自然要帮。
    “我要怎么帮他？”
    袁天罡听后说道：“哀莫大过于心死，到时小友你可以以道门魅惑之术迷惑住那姑娘，令其暂失心魂，届时你与那姑娘以恋人身份乘坐不归舟，老朽我载你们过弱水河，藉此助纯阳子除情去欲。”
    我听得直接皱起了眉头，这方法似乎太过残忍了一些，以前是让时间慢慢冲淡感情，现在却是硬生生剥削出感情。
    已经轮回了几世，双方还是没能忘记对方，现在却要用这种极端的方式，对他们两个人，都残忍了一些，为了道门，这样糟践自己，值得吗？
    那纯阳子倒跟孟长青差不多，都是为别人而活的。
    纯阳子跟我并不熟悉，我不好说什么。其实，我早就想跟孟长青说了，人活一世，一瞬即过，为什么不为自己好好活一下？
    因为在这纯阳子身上看出了孟长青的影子，便有些不忍心，于是问道：“只有这种方法吗？”
    袁天罡答道：“李淳风已经告诉了酆都大帝，你与你师父将来会证得大道，如此的话，冥界肯定会不遗余力阻止你与你师父。但纯阳子如此大患留在冥界，他们自然不会放心，所以，他们会先对纯阳子动手，你没感觉出冥界这几日的风起云涌吗？这是纯阳子最后的机会了。暂时没有更好的办法。”
    我迟钝了好久，终于点了点头道：“好，十月十一日，我会和颜婷煦出现在弱水河畔的，到时你来接我们就好！”
    袁天罡点了点头，对我道了句多谢，然后对我说道：“我与李淳风比了一辈子，还望小友可千万别让我输给了他。”
    李淳风认为我以后会是个恶人，而他认为我以后会是个好人，两人比的就是这个。
    我哑然失笑，这两人无聊到极点了吧，竟然比这个。
    “我师父说过，世上无绝对的好人恶人，外人眼里的恶人，或许正是好人。而外人眼里的好人，没准才是真正的恶人。所谓好恶，只不过分站在什么角度看而已。”
    袁天罡听这话楞了一会儿，良久之后脸上布满了惊喜，只有又写上了一些羞愧，说道：“我与李淳风争论这么久的好人恶人，却被你师父一言道破了其中奥妙，以前远远观望过你师父几眼，为帝王之相，果然不同凡响，老朽自愧不如，若他能证得大道，也是道门之福啊。”
    第210章 证道前夕
    孟长青确实是个睿智的人，也是我心中最睿智的人，到目前为止，他似乎都没有错过。作为孟长青的徒弟，听见别人这般评价自己的师父，心里自然乐滋滋的。
    袁天罡评价完孟长青之后，转而对我说道：“十月十一号，辰时，我会在弱水河畔等你们，请小友务必将此事放在心上。”
    “会的。”我做出承诺。
    袁天罡道了声谢谢，随即转身嘴里念唱着：“占卦算命，先问前事，非者分文不取。”
    一路念唱着渐行渐远，我看着他背影觉得好笑，他这幅模样，加上不算未来，怕是用不了多久又会被人欺辱吧。
    经由他，我也已经大体知道了知己想要知道的东西，再在外面晃悠也没什么意思了，只需要静静等着十月十一号，乘着不归舟走一遭便是。
    回到先前所处的屋子，到门口时正好见颜婷煦往门外走，见了我，又退回了屋子，我随后进去问道：“你准备往哪儿去？”
    颜婷煦确实怕我，怕说错话我会怪罪，支支吾吾依然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我摇头叹了一口气，然后当着她的面念起了摄魂咒。
    她一个柔弱女子，在道门法咒之下无半点反抗之力，才念一半，她的眼神就开始变得茫然了。
    因为到时候一定会有诸多冥界之人阻止纯阳子，所以，对他来说，机会只有一次，虽然此事与我关系不大，但不管从个人还是道门的角度来说，我都得以十二分的警惕之心对待。
    以前没用过这种法咒，孟长青也不准我用，我并不知道这法咒的具体功用，现在尚有多余的时间，便想实验一下。
    “你过来站我旁边！”我以命令口吻说道。
    颜婷煦听闻，眼珠一转，随即到我旁边停下。
    “把手搭我肩上。”我又道。
    颜婷煦照做。
    我确定这法咒有用之后才不再试验，随即念咒解开了她，而她对刚才之事茫然无所知。
    我也只需要知道这法咒有效就行，并不需要跟她多解释什么，这些事情，越解释便越混乱。
    家下来的几天，这罗酆山阴兵鬼卒不断聚集，阴差也来了不少。
    一些冥界大能接连出现在此地，最先出现的便是阴帅牛头马面，然后再就是那黑白无常。
    白无常被我解决掉，冥界已经新换上了一个无常鬼。
    这冥界不知是什么时候建立，找一个将帅之才并不是很难，正如酆都大帝所说，就算是杀光了阴帅，冥界也能在一日之内让新的阴帅上任。
    不过，说起这黑无常，他刚正不阿，行事有原则，根本不适合掌控，当时留下他，也给自己留下了一个大患，但他说他还欠我一个人情，就不知道他何时还了。
    罗酆山风起云涌，一日之间出现四尊阴帅，又吓走了一批鬼魂。
    翌日晚，罗酆山鬼魂再次轰动，我出去走了一圈，他们品头论足讨论的全部是罗酆山近日来的几个人。
    “罗酆山又来了一个大能，连鬼帝杨云和四大阴帅都得亲自出去迎接，你们猜猜是谁？”
    “酆都大帝呗。”我在旁边道。
    凌驾于鬼帝之上也只有酆都大帝和东岳大帝了，能让杨云出去迎接，多半便是那酆都大帝。
    本想用这件事情赚取关注度的那阴魂幽怨看了我一眼，说道：“你知道挺多的嘛，那你知道除了酆都大帝，都还有谁来了吗？”
    我笑了笑，反正这会儿没事儿，便跟他们侃道：“冥界四股力量之中，阴差、鬼卒、阴兵皆已经现身，说明勾魂使、渡魂使、督魂使来了此地。这罗酆山归鬼帝杨云管辖，他自然在这里。能让杨云迎接的，只有酆都大帝和东岳大帝，东岳大帝极其低调，来的极有可能是酆都大帝。另外就是牛头马面、黑白无常四位阴帅。前几日，第十殿转轮王来过此地，尚不能确定他是不是还在这里。”
    说道那渡魂使，我跟他也说过几句话，典型的一个武痴，思想挺简单的，我还答应过他要与他比试一番的呢。
    围聚的这些阴魂听完我的话，皆一脸震惊看着我，就连问我这话的那人，也一脸震惊看着我，他似乎也没想到我会回答出这么多来。
    “那你知道他们为什么来这里吗？”有阴魂问道。
    我看了看对面的弱水河，说道：“自然不是为了我等而来的，传说弱水底部住了一个道门大能，以现在冥界和道门的关系，他们应该是为了弱水底部那道门大能而来，这次弱水河将不会平静，劝各位还是收起乘不归舟的想法，继续呆在这里，送了命可不划算。”
    我的话作用微乎甚微，连酆都大帝等人到来都没能吓走他们，又岂能因为我一句话便放弃乘坐不归舟的机会？
    跟他们侃了一阵，又到弱水河边走了一圈才返回了屋子。
    回屋子，颜婷煦终于大胆问出了她想问的问题，道：“你是阎罗，那你还会乘不归舟吗？”
    阎罗为冥界中人，想要到阳间根本不需要乘不归舟，她这是在担心我先前答应过的带她一起乘舟的承诺不会实现。
    为了让她放心，我只能道：“我已经与鬼帝和那摆渡人商量好了，十月十一号，乘舟过河的机会将会留给我们，你不用担心。另外，我以前虽然是个便宜阎罗，现在却不是了，请别叫我阎罗，特别是在外人面前，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我的话就是命令，她自然得依，点了点头后又小心翼翼到了一边。估计她现在心里都后悔死了，为什么要找我当靠山，这跟与虎谋皮有什么两样？
    到十月十日，这罗酆山突然抖动了一下，所有鬼魂忙望向对面的弱水河，却见河水已经涨高了不少分，而在弱水河畔，已经站满了阴差鬼卒及阴兵。
    那黑白无常，渡魂使，督魂使正站在众人之前，端视着弱水河面。
    弱水河面也不再像之前那般平静，已经泛起了点点波光，且河水不再是先前的那般死寂，而是被道韵所萦绕着，如此道韵之下，弱水河岸很大一部分阴魂被这道韵所渡化，身上气势陡变，成为了新的全真道道徒。
    道韵如同龙气一样，位高权重之人身上会产生相应的龙气以符合他的身份，而得道之人，身上便会产生道韵，与他的大道修为相呼应。
    迄今为止，我所见过的真正有道韵的，也只有孟长青和袁天罡两人而已，且他们两人的道韵其实并不明显。
    而这弱水河面上的道韵，却让人足够吃惊，想也不用想便知道，这些道韵是纯阳子的，全真道道祖，果真不同凡响。
    道韵影响范围内，需以纯阳子的道行事，如果有悖，便会受到压制，更有甚者，还会受到天谴。
    这纯阳子已经将道韵散了出来，且道韵波动做来越强，激荡得水面不停波动。
    “已经在感悟大道了么？”我看着水面叹道，随即盘坐下，借着这道韵感受起了自己的大道。
    除情去欲，识心见性，心地清静，返朴归真，证道成仙。
    这是纯阳子的道，摒弃一切尘杂，使灵魂心灵达到初生之时的未雕琢状态，一心为道，斩除三尸，只余大道在心中，没有旁骛的心方最可怕，纯阳子正是想将凡心斩成道心。
    这种道虽然可行，但是对我却不是很合适，我走的不是这条道。在这道韵之中感悟了一会儿便睁开了眼睛。
    大道三千，心不同，道不同，我想追的道是不死不灭，无痛无哀，心有所依，苦亦有乐，情有所托！与纯阳子相差甚远。
    “摆渡人，不归舟！！！”我睁眼没多大一会儿，就听见有阴魂沸腾了，指着弱水水面嚷嚷道。
    我和颜婷煦看着弱水水面，发现在那氤氲道韵之中，弱水中心，一叶孤舟正停留着不动，舟上一个麻衣摆渡之人正撑着梁看着水面，一动不动，如镶嵌住了一般。
    阴魂门见不归舟及摆渡人出现，一窝蜂似得往弱水河边涌了过去，生怕晚一步，不做到第一而被别人抢了机会。
    那督魂使和渡魂使见如潮般涌来的阴魂，直接下令道：“如若敢靠近弱水半步，就地消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