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这一生,如履薄冰 - 第318章 决战前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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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8章 决战前夕
    栾布一番话,无疑是让在场众人——尤其是江都王刘非陷入了沉思。
    河南地、河西地,看似是牛马风不相及的两个方向,但实际上,却是东西紧紧相邻。
    如果将黄河在河套一代的流域,形容为‘几’字形,河套地区便是‘几’字内部的区域;
    而河西,则是在整个‘几’字左侧,即西侧。
    也就是说河南地、河西地,实际上是以黄河在河套地区的‘几’字型流域当中,‘几’字左侧那一撇为界,隔大河而东西相望。
    对于河西地区的人来说,河南地,其实不该被称为‘河南’,而是应该称之为:河东,才更恰当一些。
    在过去,汉家自北向南,依次以上郡、北地、陇右三郡,来作为毗邻河套的边防前线。
    现如今,河套即将成为汉属‘朔方郡’,原本的西北边陲,也将变成河套地区——或者说是朔方郡西侧,与河西隔大河相望的区域,以及朔方郡正北方向,同样隔大河而相望的高阙。
    从今往后,这两个方向,将成为汉家整个北方边墙的重中之重!
    在重新夺回河套地区,让汉属朔方郡重新变回匈奴‘河南地’之前,草原上的匈奴人,几乎不可能将精力,放在其他任何地方。
    反过来说:从今往后,汉家整个北方边墙的边防重点,都将集中在这朔方一郡。
    西侧的河西地区,对汉家、对长安朝堂中央而言,是次要的。
    毕竟这片地区,曾经是月氏人的大本营;
    匈奴人于河西一战彻底战胜月氏人,将月氏人赶去遥远的西方,不过是短短数十年前的事。
    虽然草原的秩序,向来都不讲究什么‘经营’‘底蕴’,但匈奴人在得到这片土地后的这几十年里,依旧只有寥寥数个部族迁居至此,一边游牧为生,一边为匈奴帝国扼守这条中原汉土,与西域列国之间的交通要道。
    也就是说眼下的状况,并非是汉家应该担心河西方面,是否会对河套地区,即还未正式设立的‘朔方郡’产生威胁;
    而是留守河西的那寥寥几个部族,乃至于匈奴单于庭,需要担心汉家是否会进一步西进,威胁到匈奴人的补血袋、后园:西域。
    更甚至是已经初具雏形的古丝绸之路,是否会因为汉家的影响力辐射到西域,而让匈奴人失去了从中牟取暴利的空间。
    ——没错。
    匈奴人,也做生意的。
    只是不同于中原汉商的精明,草原上的商人,还都维持着十分原始的经商理念。
    好比一匹汉锦,从汉室北方流入草原,价值约为五金;
    草原上的商人们,以五金的成本获取到这样一匹锦,将其一路转运到西域,只需要换回两倍,即价值十金的售价,就会感到非常知足。
    从后世人的视角来看,百分之百的利润,显然也已经算得上是暴利。
    但若是知道古丝绸之路,从起点长安,一直到终点所在的欧洲,商品价格是以何种程度暴涨的,恐怕就没人会觉得百分之百的利润,能被称之为‘暴利’。
    举个十分浅显的例子。
    ——去年春天,即先孝景皇帝六年,有汉商在长安街头,卖出了一袋从西域带回来的胡椒。
    那袋胡椒,重至多不过六两,即一百余克;
    最终成交价,却达到了惊人的二十金!
    折钱二十万!
    不过百克的异域香料,最终价值等同于两个‘中产之家’的全部家产!
    那这价值二十金、折钱二十万,重量不过六两的香料,在西域的成本价是多少?
    不用说旁的,只需要说一点:那个商人在三年前,从长安出发时,大包小包、人背马驼——带走的好几车东西,总价值都还不到二十金!
    那几车从长安带走的货物,在一年多之后,成为了数量更多的域外货品。
    而在商人带回的那七八车西域货物当中,仅仅只占据巴掌大一片区域的一小包香料,就让那个商人,收回了这来回一整趟的本钱。
    这,才是古丝绸之路应有的利润率!
    一本万利!
    无论是从中原一路向西的华夏特产,还是自东而来的外域奇货,每过一座山、一条河,甚至是每走上百里路,其价格,都不可能是两成、三成这么涨;
    而是两倍、四倍的翻!
    也正是因此,一匹作价千钱的绸缎,从中原一路向西到了欧洲,价值能涨到十二两黄金,仅仅只能换得九两丝绸的程度。
    ——同等重量的黄金,却连等重的绸缎都换不到,而是要以四比三的比例去换!
    而汉时的‘一匹’绸缎,重足有十一汉斤,折后世两千七百三十克。
    换而言之:一匹重达两千七百三十克的绸缎,在欧洲能卖出至少三千六百克黄金的超高价。
    而三千六百克黄金,按照如今汉室的度量衡,大约为:十五金。
    折钱十五万;
    在如今汉室、在中原,这些钱能买到至少六百匹寻常布帛、超过三千石粮食;
    能买到两个壮年男奴、三个女奴,或是七八个童奴;
    若是换成酒肉,能买到鱼肉万斤、鸡鸭上千只,浊酒百石,美酒千筹。
    若置办家产,能在距离长安不超过十里的黄金地段,买到六七亩良田,外加一座配套的农院;
    愿意走远些,到渭南蓝田一带,更或是关东?
    ——别忘了如今汉室,所谓‘中产之家’的全部家产,总共才不过十万钱。
    而如今汉室‘中产之家’的概念,第一条标准便是:户籍在关中。
    在关中,你拥有百亩田地,妻儿加你一共五人,能一日两餐顿顿饱,甚至还有余力培养某一个子嗣读书或习武,你家才能被称之为‘中产之家’;
    你培养出来的子嗣,才能被称之为:良家子。
    这样一户中产之家,总价产才不过十万钱;
    至于在关东,拥有同样的生活条件的家庭,家产很可能连七八万钱都没有。
    而一匹绸缎,却能在欧洲卖出十五万钱……
    毫不夸张的说:无论是如今,占据着河西走廊的匈奴人,还是将来,必定会重夺此地的汉家;
    亦或是往后的每一个游牧政权、华夏王朝——只要是占据过河西走廊的,就不可能不明白掌握着这样一条通道,究竟能得到多么令人匪夷所思的利益。
    话说难听点:就算是占着这块地方什么都不做,就带着一帮满脸横肉的壮汉,向往来商队收过路费,那也绝对是日进斗金!
    在过去,匈奴人占据着河套这块天然牧场,将河西走廊丢给了几个倒霉催的部族守着,任由他们从往来行商身上盘剥,再按年从这几个部族手里收取上贡。
    而今,河套为汉家所有,河西,也不再是汉家只闻其名,不见其形的方外之地。
    都不用往远了说;
    ——此时此刻,河套战役都还没打完、汉属‘朔方郡’都还没被汉家彻底吞下,江都王刘非得目光,便不可避免的落在了这块区域。
    “河南地,必然会是我汉家的养马强军之地。”
    “皇兄口中的‘蒙王’,绝不可能裂河南地之土而封。”
    “换而言之,寡人的蒙国,要么是在我汉家攻破高阙、兵指幕南后的南池一代;”
    “要么,便是在我汉家自朔方西进,牟取河西地时的休屠泽一带……”
    作为汉家的宗亲诸侯、一个合格的政治人物,刘非当然知道无论农耕还是游牧,都必须以水源为依的道理。
    在草原上,水源更是重中之重。
    如是想着,刘非便想了想前几日,自己轻装前去远远看过一眼的高阙。——高阙,位于大河对岸;
    汉军北出河套,或者说是朔方,需要冒着自高阙射下的、遮天蔽日的箭羽先渡大河,而后再背水攻关。
    和函谷关一样:高阙,同样是以大河作为护城河。
    唯一不同的点,是函谷关以山脉天险为基,据山涧关隘而守;
    而高阙,则是以山为基而筑墙,再以关墙为防御工事。
    毫不夸张的说:高阙,绝非人力所能攻破!
    一如函谷关,绝非人力所能硬闯一样。
    所以……
    “寡人的蒙国,大抵会是在休屠泽了。”
    “而休屠泽,又是因为休屠部常年栖息于此而得名……”
    “除了休屠部,河西还有呼延部、混邪部、丘林部、句林部……”
    片刻间,刘非所有的注意力,都落在了堪舆上的河西地区。
    暗下,刘非也打定主意:战后回了长安,一定要找典客公孙混邪,好生交流交流感情。
    ——世人皆知当朝九卿:典客公孙混邪,原是北地义渠部的王子,归义汉室而得官禄,平灭吴楚而得封爵;
    却无人知:公孙混邪,并非公孙氏,而是混邪氏。
    公孙混邪,是太宗孝文皇帝以汉姓‘公孙’为氏,以原姓氏‘混邪’为名所赐。
    而公孙混邪这个‘混邪’氏,和河西混邪部的‘混邪’氏,那是实打实一脉相承的血亲。
    ——太宗孝文皇帝初年,匈奴老上单于攻月氏,大胜;
    河西为匈奴所有,月氏人举部西迁,原本归附于月氏的义渠人,也就自此分成了两脉。
    曾经的义渠贵族,即公孙混邪这一脉,不屑于归附曾经弱小、卑微的匈奴人,于是举部东附,归义汉室;
    至于被贵族们丢下自生自灭的民众、奴隶,则为了生存选择归降匈奴,并接受了原属于月氏人的河西部分地区,成为了如今的混邪部。
    这个秘幸,还是刘非此番入朝时,当今刘荣闲聊提起的。
    现在看来,恐怕早在当时,当今刘荣就已经对此次河套战役,有了八九成的把握;
    将这则秘幸告诉刘非,也是再赤裸不过的暗示……
    “公孙混邪曾为义渠贵族,必然是对如今的匈奴混邪部——对这些冒用‘混邪’王氏的奴隶、部众恨之入骨。”
    “若寡人再好生同公孙混邪说道说道,那我汉家未来三两年内,在出兵以谋河西——至少是谋休屠泽,便绝非不可能。”
    “大不了,大军所需粮草、资费,都从寡人的国库里出嘛!”
    “反正移封之后,寡人就是蒙王了;”
    “寡人留下的江都国,不是封给老十二,就是封给小十三……”
    说干就干。
    中军大帐内,一众将官还在商量着北方的高阙方向、西面的河西方向该如何驻防,江都王刘非就已经神游方外,措辞起写给公孙混邪的书信了。
    而在刘非神游的间隙,帐内的商措,也大致得出了结果。
    “若想谋高阙,那我汉家,就必须再做一次像此番,夜渡大河而奇袭河南这般万全、妥当的筹措。”
    “——这显然并非此战所能完成。”
    “故而今年入冬之前,我等需要做的,就是将匈奴人堵在高阙、堵在大河北岸——让高阙不单只是我汉家无法北上的阻碍,同时,也得是让匈奴人无法南下、谋取朔方的关隘。”
    “我的意思,是在大河南岸,与高阙隔大河而望处,修建一城!”
    “此事早在战前,陛下就曾首肯我和曲周侯、弓高侯相机决断,具体的铸城事宜,也会有少府后续跟进。”
    “我等需要做的,是在入冬之前,不让哪怕一个匈奴人,从北边的高阙走出,渡大河而南下,出现在大河南岸——踩上我汉家的朔方郡之土。”
    ···
    “再者,自马邑回援的单于庭主力,大约会在九月十五日前后抵达高阙;”
    “后续会有什么动作,我们无从得知。”
    “为确保万无失一——确保明年开春冰化之时,匈奴河南地,能彻底成为我汉家的朔方郡!”
    “自即日、即刻起,我大军将士,以部都尉、两千兵马为单位,每批次出动十五部,共计三万兵马,沿大河南岸巡视。”
    “每批次巡视四个时辰,每日三班倒。”
    “斥候游骑,每班次六个时辰,每日两班倒!”
    说到最后,栾布面上已是无比的庄严、凝重,望向在场众人的目光,更是带上了满满的使命感。
    “诸君。”
    “究竟是河南地,还是朔方郡;”
    “就看未来这至多不过一个月之内,我大军,究竟能打出怎样的局面。”
    “——成,则我等开疆拓土,名扬四海,垂名青史!”
    “败,则此战,我汉家诸般筹谋,尽付诸东流矣……”
    ···
    “某,且先谢过诸君!”
    “万望诸君,以赫赫青史之功,以报效宗庙、社稷;”
    “报太宗、孝景皇帝知遇,当今圣上信重、善任之恩!!!”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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