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话事人 - 252 “安妮宝贝”号船员:吴王你要这样我们可就兴奋了
“安妮宝贝”号武装商船,船艏。
红头发的史密斯收起千里镜,中气十足的骂了一声:
“fock!”
【注,这是伦敦腔的法克,显高贵。】
旁边的水手连忙跑过来,一个拿着抹布帮他擦靴子,一个拿着拖把清理必经之路上的污秽。
放眼望去,金山卫炮台的炮口清晰可见,瞄向这边。
栈道上还有一队火枪兵警惕的平端燧发枪。
史密斯走下跳板,优雅的摘下帽子。
微微弯腰:
“诸位绅士们好。我,史密斯,是李大官人的老朋友。你们可以叫我史大官人。”
“阿基,你来翻译。”
水手长安伟基,祖籍福建,自动获得了南洋所有国籍。
他在去年曾经作为特使来过苏州府,接洽过李郁,并且双方达成了协议。
此趟来,就是履行合约。
“军爷,请看。”
一封有李郁签名的商业合同,皱巴巴的展开。
队长目瞪狗呆,他突然明白了。刚才说的李大官人,是指的咱王爷吧?来头不小。
他微笑道:
“诸位请泊船上岸好好歇息,炮舷必须关闭,风帆必须降下,船上只许留下2人看守货物。从此刻开始,你们的安全由我们负责。”
独眼史密斯无所谓的耸耸肩:
“悉听尊便。”
随即带着水手们晃晃悠悠的离开码头,休沐更衣吃饭喝酒。
在海上漂泊久了,人很疲惫,那些新鲜水果、肉食、酒水吃起来格外美味。
……
港口派出了一艘小舢板,绕船一周检查。
见这两艘武装商船甲板肮脏不堪,船舷还有一些海战留下的痕迹。
桨手惊讶的发现,炮舷靠下位置居然戳着一把生满红锈的(吃饭)叉子。
同乘舢板的金山卫分舰队指挥官韦子龙看了半天,脑海中已经勾勒出了这艘船的海上经历。
一定是遭遇了可怕的海盗船,双方展开激烈对抗。
战况十分激烈,炮弹打光了。
海盗们甚至将吃饭的刀叉都塞进炮膛里轰了出去,然后这把牢牢楔入船板缝隙的叉子,饱经海水的侵蚀生锈成了如今模样,令人无限感慨。
如果此时舢板上有位战地作家的话,他一定能围绕这把叉子,写出几十万字的报告文学又或者拍成一部电影。
实际上,韦子龙的猜测基本正确。
只需要把两方的身份对换一下,就符合事实了。
史密斯他们扮演的才是海盗船!
……
江宁城,
李郁很惊喜,令人将史密斯和众头目接到江宁城来。
展示一下自己的实力很有必要。尤其是史密斯这种在南洋混的不错,习惯了在海盗和海商两种身份之间灵活切换的人。
人,畏威不畏德。
西人尤甚!
和史密斯一起乘船西行的还有韦子龙,主要是顺路去江宁。
途中顺便打听了一些关于海洋的情况,尤其是东海南海的季风洋流,以及同行们的航海生活。
和史密斯同行的有10人,均是两艘船的高级船员(船长、水手长、正副舵手,纠察长)。
18世纪的海船上,等级森严。
就拿史密斯的座船“安妮宝贝”号举例,最好的房间在船艉楼。
这块属于是船长和高级船员的居住区域,普通水手随意涉足会被鞭笞。
经验丰富的水手住在第二层炮列甲板,有窗户,睡的是帆布吊床。
船医、裁缝、木工、厨子一类的也住在第二层,只不过位置靠后,水手区域靠前。
菜鸟水手们住的是最底层甲板,俗称“母牛甲板”。
因为没有窗户,低矮阴暗潮湿,人只能弯着腰走动。经常饲养牲畜和放置货物,属于典型的人货混装!
船上的食物一般有麦粥,豆子,鳕鱼干,经过两次烘烤绝不含有水分的硬面包、朗姆酒。
以上是正经食物。
非正经食物,有象虫、蟑螂、蛆虫、老鼠~
有经验的水手甚至会利用正经食物培育出非正经食物,从而形成一个完美的闭环,生生不息。
……
在水手长安伟基的翻译下,两方聊的很开心。
沿途每到一处城镇,都下船吃新鲜食物,这些高级船员开心的不得了。
狂吃海塞,尤其是酒水。
这让韦子龙意识到,航海离开陆地越远,船员的生活就越艰难。
同行们饿鬼一般的进食模样,并不是粗鲁,而是无奈
实际上留在金山卫的那些船员,吃相已经不是粗鲁可以形容了,大约是地狱犬和野猪杂交的生物。
每次进食,都好似搏命。
“安妮宝贝”号的船员,日常娱乐生活包括聊天、下棋、赌博、唱歌、抽烟、还有拳击。
船上允许斗殴,不会受到惩罚。
但是若持械,就会遭到严厉惩罚,用短刀将手掌钉在桅杆上。
船长的话,至高无上。
一路上,韦子龙收获满满。
甚至有位舵手将“安妮宝贝”的图纸绘制了出来当做礼物送给自己。
作为盟友,而且是实力相差悬殊的盟友,保密没有意义。
在所有人眼里,这位李绅士应该是个权势滔天的总督,东方贵族,拥有富饶的地盘和庞大的人口,以及一支令人敬畏的军队。
那些偏西式的军服让这些高级船员倍感亲切,因而对这位素未谋面的总督大人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至于说和清廷的交战,被这些人理解成了国王和贵族之间的博弈,这种故事在欧洲屡见不鲜。
一些人暗自庆幸,一来就赶上了好时节,战争就意味着他们有很多发财机会。
像史密斯老板一样赚取无数金币,然后回故乡养老。
18世纪的海员,没有一个老实人。
他们唯一的追求就是金币!
将生命交给上帝,大胆的拥抱一切风险。
……
江宁城下。
一行人被震撼无法表达自己的心情。
如果英语当中剔除“法克”这个词,许多人将变得沉默寡言。
“东方巨城。”
一队骑兵出了城门,欢迎他们进城。
沿途,这些人瞪大了眼睛,努力的想记住这座富庶的城市。
史密斯知道,这些家伙心里都在想如果动手抢一波能不能活着跑回船上。
原两江总督府,
面带笑容的李郁接见了这些高级船员们。
史密斯领衔,单膝跪地,高呼:
“拜见吴地亲王殿下。”
称呼虽然有些古怪,但也勉强能接受。
欧洲喜欢以封地地名后缀贵族头衔,例如威尔士亲王,爱丁堡公爵,剑桥公爵等等。
所以这帮人称呼自己为吴地亲王,颇有中西合璧,文化融合的滋味。
“赐座,上茶。”
上等的碧螺春入口,众人眼前一亮。
众所周知,欧洲人爱喝茶,俗称“日不落”的撒克逊帝国尤甚。【一战期间,他们运往前线的军用物资当中,茶叶位居第二,其地位不言而喻。】
李郁不露声色的说道:
“诸位走时,每人赠送一斤。”
……
史密斯掏出了一张随船运来的货物清单。
李郁只是简略扫了一眼,就递给了一旁的商贸事务大臣胡雪余:
“按照市场价,上浮3成全部收下。”
“是。”
“诸位先生们,你是想当一辈子水手,还是想做点大事?”
安伟基翻译过去后,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肉眼可见的亢奋起来。
李郁微微一笑,一切尽在掌握中。
“替本王开辟一条航线,优质火药、硝石、机床机械、帆布、当然了,如果有成品战船或者武装商船也收。价格不是问题,但货要好。”
……
“尊敬的亲王殿下,您需要忠诚的手下吗?来自尼德兰的韦森,拥有15年航海经验,尤其熟悉吕宋岛和婆罗洲,愿做您的扈从。”
安妮宝贝号的正舵手韦森,主动想跳槽。
当着老板的面做起了二五仔。
史密斯目瞪口呆,后悔当初没把他扔在无人岛,让他荒野求生。见李郁的眼神扫了过来,他的眼神立马变得温和恭顺。
作为一个绅士,宽容!
沉默了一会,在所有人都开始惴惴不安,尤其是韦森的额头布满汗珠时。他知道自己今日若跳槽失败,就是个死!
李郁开口了:
“本王和史密斯先生乃是故交,交情甚笃。姑且破一次例,韦森,我收下你了。但是下不为例,绝不能破坏了商业友谊。”
“胡大臣。”
“臣下在。”
“你带路,去银库和史密斯结一下账。”
……
史密斯心中狂喜,些许的不愉快烟消云散。
三道厚厚的库门打开,全副武装的库房守卫,陆续点燃了几十盏油灯。
只见厚木架上, 50两一枚的银锭码放的整整齐齐,一层又一层。
众水手发出了欢快的惨叫声,感受灵魂被抽空。
人一瞬间虚弱无比,甚至站不稳脚跟,这是到了天堂吧?
一位捧着账册的银库官,表情严肃。
大声报数道:
“今日应出库,货款6万3千两,加欠款13万3千两,共计19万6千两。”
“开始清点。”
一队只穿牛鼻犊短裤的汉子开始从架子上取银。
整个过程肃穆、安静、有序,除了银锭的碰撞声,报数声音,其他鸦雀无声。
史密斯的表情很陶醉,手底下人的表情则是痴呆。
在如此美好的场景下,就连口头禅法克也说不出口了,生怕亵渎了财神爷。
只小声的嘀咕着:“sweet”,“honey”之类的。
走出银库时,胡雪余不小心走错了路。
带着众人经过了一处正在清点入库的库房。
一口口箱子,在撬棍的作用下倾斜出角度。哗啦,碎银像水流一般倾斜而下。
史密斯发出了一声痛苦的惨叫,捂住了眼睛。
银光刺疼了他的眼睛,也晃晕了手下的眼睛。
众人生无可恋,一步一挪,艰难的离开了银库,他们觉得这辈子再也不会见到如此美景了。
……
胡雪余笑着说道:
“诸位可曾听说过马可波罗?他是你们的老乡,几百年前曾经来过江宁,也发出了同样的感慨。”
很意外,居然有一大半的人都知道。
马可波罗游记,对于冒险家们来说并不陌生,很多人都看过,相当于精神支柱。
胡雪余收敛起笑容,他突然觉得这些殖民者不怀好意。如果不是明清朝廷的军事威慑,恐怕他们早就登陆长江了。
他没有想错,实际也是如此。
史密斯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大臣阁下,我在吕宋岛听一位东印度公司的高级雇员提起过一件事,或许您会感兴趣。”
“哦?”
“由于大清帝国广州官府对于欧洲商船,颁布了前所未有的仁慈政策。深受鼓舞的撒克逊属东印度公司,向伦敦请求派出一支高等级使团访问大清。”
胡雪余的眼神,一下变得犀利起来。
“小道消息?”
史密斯摇摇头:
“应当是真的。这是个重磅消息,恐怕在整个南洋都传开了。”
……
胡雪余立即将此事禀告给了李郁。
李郁听闻后,先是震惊,然后是狂喜。
“太好了,天助我也。”
“王爷,这可不是好事。一旦谈判成功,清廷就多了一个盟友,而且是强大的海上盟友。轻则封锁我们的海上航线,断我海贸计划。重则是可能腹背受敌的!清廷不擅水战,可撒克逊帝国擅长呀。”
见胡雪余紧张无比,李郁笑道:
“泰山勿忧,他们谈不拢的。”
“万一呢?”
“我会出手。”
俩人移步一处空旷的亭子里,确保再无第三双耳朵。李郁才轻声面授机宜,让他勿忧。
“不可掉以轻心。此事绝不可外传,否则会耽误大事。”
既然这件事已经浮出了水面。李郁干脆又召来了福成。
他一进门就单膝跪地,非常恭敬:
“商贸事务副大臣福成,拜见王爷。”
“起来吧。生丝行业的调研,进展的怎么样了?”
福成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恭敬递上:
“环太湖流域的生丝产量,占据了全天下的一半。另外一半分散在南方各省份,主要是珠江流域和四川盆地。”
李郁点点头,环太湖带向来就是养蚕、缫丝、缂丝的传统区域。
江南富庶,一半是靠丝绸撑起来的。
一直到20世纪才衰微下去。
他暗下决心,一定要把丝绸、茶叶渠道牢牢握住,将来的帝国腾飞就有了基础。
……
“江南地区有6个大户从散户手里收购生丝。其中3家在湖州,2家在苏州,1家在松江。”
“那他们收购生丝之后呢?”
“再卖给丝绸织造大户,加工成各类丝织品。”
“这些丝绸大户吃得下?”
“王爷有所不知,实际上大户也会再分发给底下的很多散户。散户家里有两三台织机,赚取个手工费。这个环节里都是熟人,所以是可以赊欠的。”
李郁焕然大悟,相当于后世的“来料加工”,果然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
“一个合格的织工一年能挣多少钱?一个绣娘又能挣多钱钱?”
“织工二三十两。绣娘翻一番起。”
“这么多?”
“是的,所以江南手巧的女娃很抢手的,有的十岁就能做绣娘了。”
李郁笑了,他突然顿悟了一件事。
所谓的苏松一带家庭,女人地位高的原因,是收入!
……
世上的一切问题都可以用经济学来解释: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个人收入决定家庭地位。
别的地区男尊女卑,因为谋生方式只有种田,而女人显然干不来耕种的体力活。只能做点家务,洗洗晒晒,并不能带来进项。
而江南的女人养蚕、织丝、刺绣,属于高收入人群。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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