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分之一，说再见 - 037─过往中迷雾(4-7)

    週五放学，张晓薇约安思芩一起去书局买东西。上回，她因补习班复习考成绩不理想而多日心情鬱卒，但在郑浩廷连日的鼓励下，张晓薇也算慢慢重新振作，直到最近才终于恢復正常，让身旁姊妹们看了相当安慰。
    为了谢谢郑浩廷的勉励，张晓薇难得主动想送他一份礼物，于是，她与安思芩两人到书局挑选，却久久挑不出结果。
    「我说你……到底还要看多久？」站在书店娃娃柜前，安思芩无奈地站在一旁，眼神滑过手錶，「我等等还要去打工。」
    「我知道啦，可是就……」望着琳琅满目样貌不同、大小不一的娃娃，张晓薇叹气，「我就怕我会选很久，所以才会要你跟我一起来啊！」
    瞟了眼，安思芩随意拿起一隻兔子，「这隻可以吗？挺可爱的。」
    张晓薇立刻摇头，「不行，太可爱了。」
    将兔子放回原位，安思芩改拿起另一隻米奇娃娃，「这隻呢？既不会太可爱，也不会太丑。」
    「嗯……」张晓薇思索了会，「可是我不知道他喜不喜欢米奇……」
    「小姐。」摆回米奇，安思芩忍耐许久的疑惑终于爆发，「你买娃娃到底要送谁？」
    咬起上唇，她吞吐：「就……就前几天来买英文字典时经过这边，想说要……」
    「要干嘛？」
    「要送学长……」
    「啊？！」安思芩惊愕，瞬间恍然大悟，「你该不会是要送郑浩廷的吧？」
    「因为我想说他之前有时会来我补习班等我下课，陪我一起走回家，而且上次我心情不好他也开导了我很多，所以才想说要、要买娃娃谢谢他……」
    「可是他不是男生吗……娃娃这种东西……」安思芩不禁扶额，「好吧！既然这样也只能尊重你的意思。」
    她重新把米奇拿起，递向张晓薇，「就它，不要再犹豫了。」
    「可是其实我没有很喜欢米奇耶……」她囁嚅。
    「……要不然奇奇蒂蒂。」安思芩简直快疯掉，「奇奇总可以了吧？还是要蒂蒂？」
    认真的扫过柜上几眼，张晓薇直指道：「毛怪好了，觉得毛怪比较适合他。」
    她怎么有办法这么囉嗦？
    强忍着想揍她的衝动，安思芩迅速把毛怪娃娃拿下，「快去结帐！」
    就这样，两人耗了近半个小时才结束这场看似不起眼，却犹如战争般的选购。
    提着纸袋里的毛怪娃娃，张晓薇扬起的嘴角被安思芩无意收进眼里。
    「晓薇，你其实……喜欢学长吧？」
    她微愣，「怎么突然问我这个？」
    「正常人都会这样想吧？」安思芩笑了笑，「你就爽快点，承认自己确实喜欢他吧！」
    闻言，她眼神闪过复杂，「只是就算我喜欢他，那又如何？对我来说现阶段重要的是学业，而不是谈情说爱。」
    「可是你不觉得如果因为这样，就错过了一段本属于你的感情很可惜吗？」
    「但我也没办法呀！除非他愿意等我，但我没立场向他要求，也没那个胆子要他等我。」
    「那万一他要是真的愿意等你的话呢？」
    张晓薇忍不住笑道：「这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人这么傻，甘愿去等待一段不知何时才会属于自己的感情呀？」
    「你不是郑浩廷，你怎么知道他愿不愿意为你傻一次？」
    她顿时哑然。
    确实，她不是郑浩廷、也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只是……要他等她，这种话她很难说出口。
    她不想让自己这么自私。
    暗叹，张晓薇要安思芩别再多说，后者满心无奈地看她一眼，安静地朝捷运站方向走去，彼此不再继续多予谈论。
    晚上，康以凡搭车回家前，先到了一个久违不见的地方。人来人往的街道上，他静静地站在超商面前凝视着前方不远处的门口，里头来来去去的客人使他有些心烦意乱。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店里的客人也总算清空。他看着店里一抹熟悉的身影放下铁门，过不久侧门推开，见她最后说笑了两句，才迈步离开。
    待身影消失，他缓缓朝店门走去。
    单脚踩上台阶，周孟茹恰好抱着一箱货物要出来，他赶紧替对方把门拉开──
    她吓了一跳，「你怎么在这？」
    「很久没来了，过来看一下。」一脚顶着门板，他从对方手上接下箱子，「放哪？」
    指向位置，周孟茹待他将东西放好后，微笑问道：「要进来坐一下吗？我里头还有一些碗盘还没洗好。」
    「嗯。」
    回到店里，周孟茹继续清洗未完成的工作，康以凡站在吧檯边默默问道：「不问我为什么要过来吗？」
    「不是说来看看的吗？」周孟茹轻扬一笑，想起另一抹许久不见的身影，「阿元好吗？」
    他点头，「他很好。」
    周孟茹仰头长叹，「这都多久没见过他了啊……」
    康以凡这才说明来意，「你应该知道齐律韦跟我们同校吧？」
    闻言，周孟茹驀地一愣，「我知道，从他告诉我要念西大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了。」
    「当初为什么不阻止他念西大？」
    「我没事阻止他念干嘛？那是他的选择。」
    「但你明知道齐律韦对我??」
    周孟茹心感无奈，「康以凡，事情不能这样想。」她说，「有很多事情并不是我们能控制的，况且我相信当初齐律韦也只是一时气话，并不是真的怪你没照顾好蔓蔓的。」
    「你确定齐律韦是这样想？」
    「不然呢？」她笑了笑，「再怎么说他也是我弟，就像你跟阿元一样，我都把你们当作是自己的弟弟。对于你们之间的事情我能往好处想就往好处想，不是吗？」
    康以凡叹了口气，「如果他真能像你这样想……那就好了。」
    忆起从前齐律韦与他提起的过去，以及他们在一起的相处时光，若这世界上真有时光机，或许??那会是他最想重新回去的一段时日。儘管无奈、儘管遗憾，却不能否认，那也是一段最令他感到单纯与快乐的日子。
    那一年，简蔓蔓四岁。
    距离母亲发生意外的前一晚，她和父母一家欢乐的在屋子里庆祝着她的四岁生日。
    餐桌前，头戴小小生日帽和爸妈一起欢唱生日快乐歌的她，有着一张白里透红的稚嫩脸蛋，水汪大眼配上一副小巧高挺的鼻子，让许多长辈对她疼爱有加。
    平常外出时，附近的婆婆妈妈都会忍不住偷捏两把，而妈妈总喜欢替她绑许多可爱的发型，无论是包头、双马尾、辫子或麻花辫等等全都难不倒妈妈的巧手，也因为这样，在她身上总是能吸引住一大群欣赏称讚的目光，加上她生性乖巧有礼地性格，比起同儕彷彿又多了点优秀。
    她在幼稚园时有着一大把好朋友，无论是男是女或是老师都很喜欢她。她的个性十分善良，也不曾与人计较，纵使知道自己拥有眾多好人缘，也不会因而骄傲，反而会主动关心一些比她弱小、或是需要帮助的孩子。
    因为这样，简蔓蔓时常在大家面前受到老师表扬，小小年纪的同儕们也以她为目标，甚至将她当成公主般那样的喜欢。
    然而，这样的日子没过多久，在简蔓蔓过完四岁生日的隔天，一切就都渐渐变样了。
    那天下午，简蔓蔓坐在教室安静看书等待回家，只是不知怎么着，那天妈妈却一直都没有出现，到最后反而是一位邻居阿姨来帮忙接她，才在学校关门前赶紧离开。
    她先是到邻居阿姨家吃晚饭，又在客厅里等了又等，直到眼皮的沉重感逐渐上身，才赶紧揉了揉，两条小短腿跳下沙发，走到厨房去询问那位照顾自己的阿姨。
    「王阿姨，我爸爸妈妈今天为什么没有来接我呀？他们还在工作吗？」
    一听见那稚嫩的嗓音赶紧关上冰箱，王阿姨强抬笑容拍了拍她的小脑袋瓜，「蔓蔓呀，你爸爸妈妈都还在忙，这阵子就由王阿姨我来代为照顾你，待会我请我儿子陪你回家拿点衣服，这两天你就先忍耐点，好吗？」
    「可、可是我想要爸爸妈妈……」
    精緻小脸嘟嘴欲哭，王阿姨赶紧将她抱起。
    「没事的，等你爸爸忙完就会来接你回家了，只要两天就好，你也知道王阿姨我从来不会骗人的，对吧？」
    简蔓蔓这才勉强忍住情绪，乖巧点头。
    见她心情稍微好转，王阿姨要她回去客厅坐一下，而后上楼把自家儿子用力地从床上拖下──
    「起来了啦！你午休又没睡觉对不对？等一下我就去看联络簿，要是老师又写你中午不睡觉的话，你就死定了！齐律韦！」
    齐律韦懒洋洋地从铺满七巧板的地板上爬起，没好气回：「中午就很热啊！为什么莉莉老师可以去办公室吹冷气，我们小朋友就不能吹？」
    「莉莉老师是怕你们中午吹冷气睡觉会感冒，所以才会开一下下而已，是要我讲几次啦！」说着，她忍不住拿拖鞋往小腿打了一下，「跟我下来，你待会陪隔壁的小女生回家拿点衣服，听到吗？」
    齐律韦跺脚，「厚──为什么啦！为什么我要陪她回家拿衣服？为什么、为什么、为──」
    拖鞋再次用力地朝他屁股敲下去，这才使他满腹委屈样的瘪嘴，停止抗议。
    妈妈给了他把钥匙让他陪简蔓蔓回家拿衣服，齐律韦心不甘情不愿地盯着母亲匆促忙碌的背影，而后撇了眼身旁的小女孩，带她出门。
    虽然齐律韦和简蔓蔓的家距离只相隔两间房子，不过幼时孤傲鲜少和同龄小孩一起玩耍的他，只喜欢和表姊混在一起。
    每当表姊来家里时，他总是特别兴奋，两人不但会一起玩电动，也会玩机器人游戏，还有还有，表姊最──喜欢和他玩打架游戏了！
    而且每次都会让他。
    想到这，齐律韦忍不住偷笑，在心中放声高喊：「我最──喜欢孟茹姊姊了！」
    「你……你在笑什么呀？」
    简蔓蔓的问话让齐律韦顿时脸色发臭，他瞄了眼矮冬瓜的侧脸，无趣地撇撇嘴角，「不要问我问题。」
    「可是你刚刚在笑耶……对不对？」
    「你不要吵，快点去拿衣服，我想回家睡觉了！」
    望着自家大门，简蔓蔓委屈地拿出钥匙转开，然而，在她看见屋里黑压压地一片时，不禁退了一步。
    「这不是你家吗？快点进去呀！」
    「可、可是里面没有开灯……」她指着屋子，语气颤抖。
    皱起眉头，齐律韦往里头探了两眼，不自觉笑了出来：「你怕黑喔？哈哈哈──你居然会怕黑耶！好好笑喔！」
    对于他的嘲笑简蔓蔓没放在心上，反而一手拉住他的衣袖，轻轻晃了两下，「你……进去帮我开灯好不好？我会怕。」
    无奈，齐律韦小时后完全就是个屁孩，他一手挥开她的小手，对她做了个鬼脸，「咧──我、才、不、要！」
    说完，他将简蔓蔓推进屋子，顿时，她两手撑地跌在玄关地垫上，强忍泪水不敢随意掉落。
    妈妈说过，就算是女生也要勇敢！
    抱持着这样的信念，简蔓蔓拍拍小手从地上起来，齐律韦仍一派悠然地站在门边像是等着看好戏。
    稍微走进屋里两步，她凭着感觉摸黑努力想把手伸到平时的开灯位置，只不过开关却是在比她高出好几颗头的地方，无论她怎么伸、怎么跳，连边都摸不着。
    「我……我开不到灯。」努力一阵后，她放弃地重新回到齐律韦面前，嘟起嘴巴。
    「谁叫你这么矮，平常一定不爱吃青菜对不对？莉莉老师说平常不爱吃菜的小朋友会长不高。」
    「可、可是我最爱吃的就是青菜了呀……像高丽菜、大白菜，还有茄子、丝瓜我都很喜欢，我妈妈都会煮很多好吃的菜给我吃喔。」
    「那为什么还这么矮？」
    「我、我也不知道……可是我才四岁，应该……本来就会比较矮吧？」
    「可是我也四岁呀！比你高了好多喔！」说着，齐律韦还刻意伸手比划出两人的身高距离，虽然才高出人家两公分，对他而言却好像高出一百公分般地骄傲。
    一来一往的童言童语，在齐律韦的无聊与简蔓蔓的配合下默默经过了一段时间，直到妈妈担忧地走来查看，才发现两个小孩根本都还没进去。
    想当然而，齐律韦自然又被臭骂一顿，他不屑地摸摸鼻子先行回去，准备再度躺平。
    那两天，齐律韦总感觉到很不习惯。大概是平常在家只有他一个孩子的缘故，对于莫名其妙出现的另一小女孩，齐律韦没半点好感，甚至厌恶。
    平日喜欢吃的饭菜、水果，妈妈会要他多留一点给简蔓蔓；平常喜欢玩的玩具，爸妈也会要他陪简蔓蔓一起玩。
    虽然才在一起生活两天，但对当时完全不想分享，也不懂得与同儕相处的他来说犹如两年般漫长。
    两天后，简蔓蔓的父亲总算来接她回家了。
    当他看着简蔓蔓一见到父亲便兴奋地衝上前去紧紧搂住的那一刻，齐律韦当下就只有一个想法──
    讨厌鬼终于要回家了，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