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不爱 - 14

    「欸，萧宇，你应该要乐翻了才对吧？但你现在这张脸是怎么一回事？」卜安藤以极度鄙视的眼神睨了萧宇一眼：「美人主动献上香吻耶！这还不够好吗！？重点是那个美人还是小茜茜！」
    萧宇闻言，脸上的凝重是更深沉了，他不由得暗自叹了口气，低喃：「就因为是夏梓茜，所以才让人担心……」
    他就隐隐感觉到，夏梓茜在看完简讯后，整个人显得不大对劲，虽然她一样笑着，但要离开时，她反常地先是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接着踮起脚尖在他脸颊香了一记。
    『我先走了，不要太想我喔。』
    夏梓茜面临到一些重大打击或足以影响她情绪的棘手事情时，有时会故意做出一些反常的脱序行为，藉而抒发一些压力或负面能量——这是萧宇近来又归纳出关于夏梓茜的一个特性。
    到底又发生什么事了……无奈地，萧宇只能向夏梓茜消逝的背影无声问道。
    ******
    一离开餐厅，夏梓茜以最快的速度奔至医院，果不其然见到原先萧唯槿的病房空了。她先是缓和下自己的呼吸和情绪，接着问了柜檯的护士，终于，找到了那抹黑色的背影。
    放慢了速度，她一步、一步，仿若惊怕什么怯懦的小动物般，默默移至夏冷跟前。他靠在椅背上，挺直着身子，不肯向现实妥协似地，两眼直望着前方。
    然而夏梓茜却看不见任何东西映入那双死沉幽寂的眼睛。
    「夏冷。」她轻唤了声，如所预期得不到半点回应，于是她挑了相邻的位子坐下，保持冷凝的默然。
    直到过了好半晌，夏冷像是忽然捡回了意识，他伸手从外套口袋拿出了一封摺得平整完好的信，递给一旁的夏梓茜。
    夏梓茜先是看了夏冷一眼，才接下信，就见上头清秀字跡正写着自己的名字。轻轻拆开，里头只有短短二行字。
    『如先前所说：
    夏冷就拜託你了。』
    夏梓茜默默地将信摺好，放进自己的包包里。一切又回归寂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夏梓茜只觉得自己的屁股好像坐麻了，但身边的夏冷仍是不发一语地，眼神幽远地凝望着彼方。
    终于，夏冷缓慢地站起身，夏梓茜连忙跟着起身，低头看了眼手錶，时针竟已来到了数字「3」的位置。
    夏冷的步伐不快也不慢，正好是夏梓茜能跟上的速度，她小心翼翼地控制自己的距离，不多不少和夏冷相隔三步之远。
    然而夏冷却漫无目的地，只是不想再待在那个令人绝望的死荫幽谷——充满了太多再也回不来的幸福记忆——，一步又一步，拖着沉重的空虚，行尸走肉般在街上游走着。
    走过了一条又一条街，夏冷最后来到了路桥上，倚着栏杆，吹着略带寒意的风，冰冷而难亲近的侧脸，夏梓茜心疼地望着。
    「凌晨三点多了，够了吧？一个女人还不赶快回去。」
    虽然是赶人的话，虽然夏冷的语气总是那样寒冻，但听在夏梓茜耳里，却可悲地感到那么一丝的幸福。
    ——至少，他关心自己的安全……
    夏梓茜逕自勾起唇角，她走到夏冷身边，直视着他，说：「你不是一个人的，有我在这里。」
    夏冷也笑了，却讽刺得惹人心寒：「我需要你吗？你对我而言，又算什么？」
    「我是现在的你唯一可以依靠的人。」
    夏冷闻言，终于转头，将视线放在夏梓茜身上，就见她目光澄澈，更透着不容他人动摇的坚定。
    夏冷只问了句：「凭什么？」
    「你可以把我当作萧唯槿的替身，直到你走出伤痛。」她如是说。
    「你知道我不爱女人。」
    「不懂替身的真正涵义吗？」夏梓茜笑得美丽：「——永远，都无法取代本尊，只是有瑕疵的替代品，如此而已。」
    夏冷望着夏梓茜：「为什么？」
    「我不想看你难过。」她说：「我想成为你的力量。」
    有那么一瞬间，或许是夏冷的心冰冷得太久，几近失去知觉，也或许是夏梓茜的眼神太过坚毅，他真真正正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量衝击着他的心脏，彷彿能够撼动天地，朝他直扑而来。
    温柔却又坚强肯定地告诉他：不要害怕。
    夏冷其实并不害怕，只是徬徨，他的世界再没有萧唯槿为他带来阳光，带来温度，会不会因而再也只剩冰天雪地？
    空洞而无助的眼神，看在夏梓茜眼里，夏冷就宛若一具丢了魂的躯壳，机械式地伸手，他先是轻轻地环抱住夏梓茜，静静地感受她身上的热度，然后，不自禁地，收紧了手，狠狠地拥入怀中。
    强劲的力道透露了夏冷的伤痛，所以夏梓茜伸手温柔地拍拍他的背，希望能多少给他点慰藉。然而下一秒，夏冷却突然吻了她。
    疯狂，需索无度地，像极了在黑暗中不断跌跌撞撞却找不到出路的孩子，夏冷一手捧着夏梓茜的脸，一手抚着她的颈项，不给她任何逃脱与喘息的机会。然而夏梓茜根本也不打算闪避，她爱夏冷，她早爱他爱到愿意做出任何牺牲，哪怕是被当作萧唯槿的替身都无所谓。
    她其实只是想待在夏冷身边。
    仅此而已。
    夏冷情不自禁想将夏梓茜紧紧锁在怀中，然而胸膛所感觉到的，不一样的曲线，忽然把夏冷的理智拉回到现实，于是他猛然一把推开夏梓茜。
    大口地喘着气，夏冷眼里透着不敢置信，看着被自己推开的夏梓茜，同样正大口大口地呼吸，一双如星辰的美丽眼眸微微泛着水气，模样看起来好不惹人怜爱。
    一时之间，夏冷只能看着她，张着嘴，却说不出半个字。
    滞闷的空气迅速蔓延，仿若预告。
    不出多久，雨滴稀疏落下。
    这场雨来得很突然，但对夏冷和夏梓茜来说，却是正好。
    夏冷虽然看着她，但夏梓茜明白映入夏冷眼帘的终究不是她。
    直到雨水将世界染白，直到两人浑身都湿透，夏冷终于又回到了那个夏冷——那个夏梓茜一开始所遇到的，没有任何温度，却也不见半点脆弱的夏冷。
    「你走吧。」
    雨水很冷，夏冷吐出的话也是，冰而脆。
    夏梓茜的笑容亦依旧美丽。
    「记住我说的话。」
    然后她再也没有依恋地，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