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秋 - 24野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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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算盘统统落空,好友申请至今没通过。
    季贻一改昨天淡定自如的样子,内里开始抓狂。
    她再次点击添加好友,在申请里附言一系列四字词语:过河拆桥、卸磨杀驴、兔死狗烹……
    过了两天,终于通过。
    季贻重新戴回优雅面具,发送:“晚上好。”
    几个小时过去,没有任何回复。
    季贻对着手机冷笑。
    要说她对祁钦是什么感情,其实也没有多少能称之为感情的东西,见色起意是这样,最后哪怕只是多一个好看的朋友也好,总归不亏。
    而祁钦这个态度,季贻受挫了,一受挫,就越挫越勇。
    她并不管祁钦究竟是否回复,仍时不时地给他发去消息,有时有不会的题也会拍下发过去——这是祁钦最多回复的类型。
    他会只回复一张图片,图上是他手写的解题过程。
    季贻找准这个命门,开始把对话框变成学习交流地。
    她高叁了,虽然爸妈对她一向没什么要求,常常说只希望她健康快乐,但季贻自认还是有些上进心。
    这样交流也很好,不过她依然觉得离祁钦很远,不够称得上是朋友。
    他像是那种不服管教,也不需同伴的野外独狼。
    那天放学,司机王叔还没来接,季贻自己沿着路先走,中途饿了便钻进便利店买了关东煮。
    这里地段好,干什么都很方便。
    季贻手心被焐得热乎乎,又进文具店选了些好看的笔记本,走出门,王叔电话还没有来,季贻挂断电话,耳畔传来另一阵声音。
    很微弱的猫叫,她顺着找过去,在角落发现一只小狸花。
    小猫并不亲人,感知到她的靠近,几乎立刻应激地窜开,向路的另一头跑去。
    季贻在它的后腿看见红色血迹。它受伤了。
    季贻来不及考虑,径自追了上去,要是以猫平时的速度,她大概是追不上的,约莫是受了伤的缘故,行动没有那么快,季贻跟着它,直到几个拐弯后,它在一片干一块湿一块的水泥地上停下。
    季贻试图小心地靠近它,以免像刚才那样将它吓跑。
    “咪咪乖,不怕,喵喵喵——”
    季贻学几声猫叫,地上的猫咪上身微动,作出随时就要跑开的架势,季贻蹲在地上跟它大眼瞪小眼,边一点一点地挪,边你一声我一声地叫唤。
    身后传来一道和蔼的笑声,季贻转过头,只见狭窄的门店入口处站着一个人,背着光,季贻没看清脸。声音从他身后传来,随后走出一个身材稍小些的老人。
    李碧君笑着:“我说怎么会有两只猫呢,平常都只有阿花在。”
    季贻脸上发热,指着猫咪的腿:“它好像受伤了。”
    老人碰了碰身旁那人的胳膊,语气担忧:“小祁快去看看。”
    小猫似乎不怕他,在他来到身边之后,居然还主动靠过去绕着人家的裤腿蹭了一圈。
    小小猫咪竟有两副面孔!
    季贻气鼓鼓地盯着那只黑狸花,转念一想自己本来也是跟它第一次见面,陌生是正常的,心情稍缓,便见那人蹲了下来。
    也就兀自钻进她的眼帘。
    短短的发茬,简单的黑色T恤,还有后颈上的一颗痣——上回他顾着拍落叶,便也是像这样,无意将后颈暴露给她看见。
    季贻这次不打算主动跟他打招呼。
    “像是跟其他猫打架的伤,”祁钦将狸花抱进怀里,小心避开患处,对李奶奶道,“我带它去找医生看看。”
    “行,去吧去吧。”
    祁钦说走就走,季贻站在原地愣了愣,对老人点点头就迅速跟了上去。
    怎么来的还是怎么回了,季贻跟在祁钦身后,视线追随着从他臂弯荡下来的尾巴,那小尾巴时而翘起,一摆一摆,着实悠哉。
    不一会儿就到了这条街上的唯一一家宠物医院,很快有医生接待,把猫带去做检查。
    她居然还在,仍穿着校服,口袋里垂下一截校园卡的蓝色系带。
    “你可以回去了。”祁钦说。
    “那你晚点会把它的情况告诉我吗?”
    祁钦默了几秒,“嗯”了一声。
    季贻也不拖沓,点点头,正往外走,来了电话。
    她接起,嗯嗯哦哦地应了几句,没多久,祁钦便见她又回到原位。
    季贻在他问起之前解释:“家里的车坏在半路了,要晚点来接,也可能我打车回去。”
    祁钦看着她,黑冷的眸子里没有情绪,季贻迎着他的视线:“所以我不急着回,难道你急着赶我吗?”
    祁钦不答反问:“在哪?”
    “什么?”
    “车坏在哪里?”
    季贻回想了下王叔的话,报了个地址,祁钦手插进口袋里,抽出那台带些划痕的黑色手机。
    他甚至没设置密码,划拉一下就解开,修长的指节被屏幕光映成冷色调,而后点了几下,紧接着,季贻就收到一条信息。
    他第一次主动给她发信息,内容是一串是十一位的数字。
    是个号码。
    季贻不解地看向他。
    祁钦说:“打这个电话,会有人去修,如果严重一点,就打道路救援把车拖到这里去。”
    他说着,又发来一个地址。
    江阳大道118号,腾一汽修。
    季贻眉梢微挑,玩味道:“你的店?这是在拉客?”
    祁钦摇头:“只是在那里帮忙。”
    “那就是确实在拉客咯,”季贻捏到报复的时机,“那你就得使劲讨好我才行。”
    很会拿乔,得意的样子跟那天把相机故意留下,又回头看他的那一眼如出一辙。
    祁钦脚步一转:“随便。”
    他去看猫,季贻冲他的背影皱了皱鼻子,又挥拳头,小声咕哝了句“江洋大盗”,然后给王叔打电话,他却说已经联系4s店,马上就会派车来拉。
    季贻犹豫一下:“他们还没出发吧?”
    “应该没有,电话才刚挂,你就打来了。”
    “那让他们别来了!”季贻压下扬起的声音,“你就按我发你的电话和地址联系就对了。”
    王叔迷迷瞪瞪地就被决定好处理方式,季贻功成身退,也凑过去看狸花的情况。
    “是咬了个小洞,估计最近发情期争夺交配权,所以打得比较凶,还好不是很严重,过会儿做下清创,之后就回家给它抹药,等它自己慢慢恢复。”
    季贻问:“它是公猫?”
    “嗯。”
    医生给猫做清创的时候,轮到祁钦接到电话了。
    “屏东路有辆奥迪坏路上了,听描述是发动机拉缸,店里这会儿忙,祁儿你有空替我去一趟不?排除一下是什么原因,复杂的就拖回来再看。”
    祁钦沉默地听完,不动声色地望向身侧那人。
    也算车主,却恍然未觉,只顾眼前,既要他先讨好,又一声不吭径直照做,却不邀功。而今弓着腰歪着头,跟着医生的动作不时变换角度,时刻关注着小猫的伤势,模样格外专注。
    祁钦移开视线,应下那头,挂了电话。
    “季贻,”他叫她,“我有事出去一趟,麻烦你看下猫。”
    季贻诧异地转过头,还没来得及细想,就已经答应了他。
    祁钦说完“谢谢”,转身而去。
    直到那道黑色身影消失在玻璃门外,季贻还有些恍神。
    医生打趣道:“人都走远了还一直看着,感情这么好。”
    季贻回过神,不自觉扬起嘴角,没有说话。
    这还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等处理好伤口,季贻交了费,取了药,记下医生说的注意事项,便抱着猫离开。
    祁钦在离开后不久就给她发来过消息,医药费她先结,他会报销,季贻收到,却当没看见。
    就要欠着才好。
    过几个路口,拐几个弯,这片地上水泥地颜色越发深了,净是小龙虾店清出的水。季贻踮着脚,尽量拣干的地方跳着过去,只听身后有人道:“穷讲究。”
    季贻左耳进右耳出,不做计较。
    小卖部里正有几个孩子结伴买零食,季贻等他们走了才进去,把小猫交给老人家,简单说了下情况。
    “其他要注意的我会跟祁钦说的,奶奶放心。”
    李奶奶点点头,问:“你是我们小祁的同学吗?”
    季贻拿出平日里最讨长辈欢喜的乖巧笑容:“我们是一个学校的,他高二,我高叁啦。”
    “哦哦,”李奶奶语出惊人,“这个我知道,姐弟恋是不是?”
    季贻瞳孔地震,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我们不是那个关系。”
    “不是也好,都好好学习,以后上了大学再谈恋爱。”
    “……”
    季贻放弃解释,门口这时跑进来个小女孩。
    女孩见到她后放慢步子,走到柜台后头,站在李奶奶身后,睁着大眼睛跟她面面相觑。
    季贻友好地跟她打了个招呼,女孩便也对她挥挥手。
    “您的孙女?”
    李奶奶摇摇头:“是小祁的妹妹。夕夕,喊姐姐好。”
    “姐姐好。”
    “你好你好……”
    季贻这才发觉,原来老人家并不是祁钦的奶奶或是外婆。
    他除了弟弟,还有个妹妹。
    季贻不自觉多留了会儿,外头渐渐暗了,才想起与她们告别。临行前宋夕从口袋里摸出一块糖送给了她,季贻从书包里拿了块巧克力,还有一张照片作为回赠。
    宋夕很高兴,捧着照片给李奶奶看:“是哥哥!”
    “还真是小祁,谁拍的,真好看。”
    季贻骄傲地挺起胸膛,指了指自己。
    照片是张半身照,男生穿着黑色连帽卫衣,神情淡淡,只嘴角稍稍有一点弧度,身后是片如云的枫叶,倒中和了几分他身上的冷硬感。
    他没有看向镜头,也没有发现摄影者的存在。
    季贻走回热闹的十字街头,关心王叔的情况,先给他去了电话,得知他还在维修店里。
    店铺离这里不远,季贻叫车前买了点吃的,打算带去临时给他垫垫。
    汽修店铺面不算很大,灯此时几乎全开了,有几辆车同时修理中,她认出自家的是哪辆,正有个人在车底修理。
    她没急着过去,先从休息室找到了王叔,把吃的交给他。
    “我去外面看看。”
    “你也坐下吃点儿。”
    “我刚吃过了。”
    季贻拒绝后出了门,在不时丁零当啷的响声里,走到自家车旁。
    她蹲下:“师傅,还有多久呀?”
    那师傅应声转过脸来,在昏暗狭小的空间里与她对视。
    季贻愣住。
    有事要忙,是来忙这个。
    油污在一向冷厉的左脸划出道滑稽的痕迹,衣服或许也沾到了,但他穿黑色,便不怎么看得出。他只起初眼皮微微上抬一些,就再没有什么讶异的神色。
    两人四目相对,只几秒,祁钦收回视线,继续添防冻液。
    躺板在地上发出细微的摩擦响动,他回答:“二十分钟。”
    季贻得了答案也不起,依旧歪着脑袋瞧着他,像先前观察小狸花那样,直到脖颈有些发酸。
    人却越发雀跃。
    想错了。
    他不是孤高冷傲的独狼。
    更像是一只灰扑扑的、擅长扮出凶相的野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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