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地摄影师手札 - 第1393章 查班长和小西凤

    弥漫着浓雾的丛林里，陆尧在得到了刀班长的允许之后，举着他的珠江牌照相机跑到了队伍的最前面，先给脱下面罩的卫燃拍了一张照片，接着又给刀班长以及经过的每个人拍了一张单人照。
    等他重新回到队伍里属于自己的位置，众人再次加快了步伐。
    此时，领头的卫燃却格外的小心警惕，如果后世的查西凤记忆没有出错，他们或许很快就要和敌人发生交火了。
    如此绷紧神经走了快有一个小时，他们渐渐听到了娟娟水流声继而又看到了一条蜿蜒的山间溪流。
    沿着溪流往前走了不到十分钟，浓雾中哗啦啦的水流声越来越清晰，很快，他们便看到了一个最多只有半个篮球场大小的水潭，以及水潭边贴着崖壁飞溅而下的小瀑布。
    就在这个时候，刀班长也打出了停止前进的手势，见状，众人立刻停住脚步压低了身形。
    等卫燃和查班长围拢过来，刀班长抬手指了指正前方的灌木丛。
    仅仅只是一眼，卫燃便注意到了一条凝结着露珠的绊发线，顺着这条线往两侧找，当刀班长小心的抽走一片手掌大的落叶的时候，还能看到一颗插在灌木根部的苏式pomz-2防步兵地雷。
    “是越难人自己生产的地雷”
    刀班长仅仅只是扫了眼那颗地雷隐约露出来的铸铁预制破片衬套便做出了判断，“我们换个方向，没必要在雷区浪费时间，卫燃，往右走。”
    闻言，卫燃立刻转身，小心翼翼的迈步前进，寻找着雷区的边缘。
    很快，在刀班长和海东青的协助下，卫燃确定了前进的方向，带着众人沿着雷区边缘转向迂回前进。
    这次仅仅横向走了不过三四百米的距离，正前方却出现了一条能有六七米宽的河道。
    这河道两岸都是长满了青苔的岩石，其上还横搭着一根能有腰粗的枯木。
    但这枯木上，除了各式各样的威力不大却足以致伤的爆炸物之外，还有一颗越难自产的pomz-2防步兵地雷，以及宛若蛛网一般的绊发线，和被绊发线垂吊着的各种配重用的东西。
    显然，这是一道物理题，贸然剪断任何一根线，那些配重物恐怕会让这个危险的陷阱立刻打破平衡。
    不仅如此，这座危险的简易木桥，还位于这河道最窄的位置，或者不如说，必经之路的关键位置。
    往上游走，岸边全都是地雷，往下游走，河道则宽了很多。
    同样因为这里的河道够窄，河水也因为过快的流速而浑浊不堪。
    显然，为这条河道提供水源的，绝非仅仅只是刚刚在雷区边缘匆匆一瞥的那个小瀑布。
    更让卫燃拿不定主意的是，谁也不知道，这河道往下游方向，那片水流没有那么急的区域里有没有布置地雷。
    但他也知道，如果换他来布雷，他肯定不会介意往河道里撒些什么的。
    “我们过去吗？”
    卫燃低声问道，他早已经不是菜鸟，自然能看出来，刚刚那片雷区的作用就是为了迫使来这里的人转向往这里走的。
    也正因如此，在跨过这条或许隐藏着危险的河道之前，他们谁也不清楚，河道对岸是否也是雷区。
    “过去”
    刀班长果断的做出了决定，“绕了这么大的圈子，也该往回走了，卫燃，大寨，警戒前后。”
    “是”
    卫燃和李大寨低声应了这个任务，他在河谷边寻了一颗粗大的树木躲在后面，举起了他的微声冲锋枪戒备着河谷对岸的情况。李大寨也同样躲起来，戒备着身后的情况。
    “陆尧，小西凤，看紧了我们的俘虏。”
    刀班长额外提醒了一番，随后招呼着查班长和海东青围拢过来，打开地图低声说道，“我们现在在这个地方，跨过这条河谷之后继续往前是另一条山谷，沿着那条山谷一直往西北方向，就是我们当初和罗排长分开的地方。”
    他们三人围着地图讨论路线的时候，陆尧和小西凤也一左一右的控制着格外老实的俘虏伊万。
    同样，被控制着的伊万也在观察着周围的环境，以及不远处的那条奔流不息的河道。
    “老实点”小西凤见伊万眼珠子乱转，低声警告了一句。
    “别动歪心思”
    陆尧回过神来，用俄语提醒道，“我们优待俘虏，如果你不乖乖配合，我们可以换个俘虏。”
    闻言，被堵住嘴巴的伊万呜呜的应了一声，随后老老实实的低下了头。
    只不过，他此时却已经确定，自己身边这个会俄语的年轻战士，是个没什么经验的菜鸟。
    “也不知道罗排长他们现在情况怎么样了”海东青忍不住低声说道。
    “恐怕还在帮我们吸引火力”
    查班长忧心忡忡的说道，“不然就算有昨晚上补射的那几发炮弹，我们也不可能现在还没遇到追兵。”
    “现在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
    刀班长收起了地图说道，“我先过去，确认安全之快速过河，然后想办法和罗排长他们汇合！”
    “是！”众人立刻应了刀班长的命令。
    左右一番寻找，刀班长用那把从已经放走的小俘虏纳汉那里缴获来的柴刀砍了几根小腿粗的竹子。
    将这些竹子一劈两半轻轻搭在对岸的岩石上，刀班长解下背囊，趴在竹子上小心翼翼的爬了过去，仔细的检查着落脚点。
    直到确认安全，他这才朝着身后招了招手。
    得到信号，李大寨第二个爬了过去，随后举枪建立了防御阵地。紧随其后，海东青也走上了竹桥。
    有前两个人探路和戒备，他已经不用匍匐前进了，只需带着刀班长的背囊，踩着竹桥走了过去。
    “我先压着那个老毛子过去”查班长朝卫燃说道，“你去后面布置几颗地雷。”
    “好”
    卫燃应了一声，随后格外谨慎的帮着检查了一番伊万的手铐确定没有松脱，这才端着枪走到了队尾，在他们留下的一串脚印附近埋下了两颗反步兵地雷。
    与此同时，查班长也压着伊万走上了竹桥，然而，就在眼瞅着二人已经走到河道正上方的时候，极远处的浓雾中却传来了激烈的交火声！
    这枪声难免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但原本老老实实的俘虏伊万，却趁着这个机会发难，猛的一撞身后的查班长，随后竟然跳进了奔涌的河水之中！
    “卧倒！”
    即将摔倒的查班长发出了一声惊呼，与此同时，刀班长和海东青也各自朝着跳入河水中的伊万打出了一个点射。
    然而，都不等子弹壳落地，查班长却已经撞在了那片宛若蛛网的绊发线上！
    “小心！”
    小西凤发出一声惊呼，想都不想的飞身扑倒了陆尧，将他死死的压在了身下。
    与此同时，一颗心已经坠入谷底的卫燃也在肌肉记忆的带动下动作迅速的趴了下来。
    “轰轰轰轰！”
    一连串的爆炸在那条河道正上方传来，爆炸产生的冲击波也将周围浓厚的雾气推开，让这丛林里的视野前所未有的好。
    “哗啦啦！”
    被炸起来的河水稀里哗啦的砸落下来，宛若下起了一场弥漫着血腥味的短暂暴雨。
    “查班长！”
    河对岸的海东青和李大寨发出了一声惊呼，眼睁睁的看着查班长的尸体染红了浑浊的河水，又眼睁睁的看着他的尸体随着粉红色的河水眨眼间便飘到了下游！
    “小西凤！贺勇！贺勇！”恰在此时，陆尧带着哭腔的呼喊也传进了众人的耳朵。
    打了个哆嗦，卫燃第一个反应过来，爬起来一个箭步窜了过去。
    然而，此时被陆尧抱在怀里的小西凤，他的嘴角已经溢出了鲜血，他的后背也在滴落着大量的血迹。
    “贺勇！贺勇！”陆尧哭喊着对方的名字和绰号，“小西凤！小西凤！”
    “让他...让他躺下来吧”
    卫燃艰难的开口说道，小西凤刚刚并没有背着背包，此时，他的后背和身体的侧面，已经密布了大大小小的伤口，那些伤口，全都是刚刚那些爆炸物的破片造成的，而其中最严重的一处伤口，那拇指大小的伤痕刚好砸在他的脊椎骨上，他...
    “照片...”
    小西凤紧紧的抓着陆尧的袖口，“给我娘...让...他们...别...别想我...不后悔...参...”
    “贺勇？贺勇？！小西凤！小西凤！”
    近乎崩溃的陆尧抱住了已经永远离开的小西凤，声嘶力竭的呼喊着对方的名字。
    “他走了，他也走了...”
    卫燃自责的喃喃自语道，他知道自己什么都改变不了，他明明从后世查西凤的嘴里知道马上就要发生交火，他明明是个经验丰富的老兵了，却依旧被伊万那个混蛋王八蛋给钻了空子！
    “哒哒哒！”
    恰在此时，离着他们并不算远的方向也传来了枪声，那是追兵集合的信号！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卫燃一把拽开了陆尧，在刀班长和海东青的帮助下将他按住，粗略的检查了一番之后，却发现他的脚踝位置同样有个已经看见骨头的伤口！
    “那个毛子死了吗？”
    卫燃说话间已经取下了固定在胸挂上的医疗包，将其撕开之后，帮着陆尧给脚踝的伤口进行了简易的包扎。
    “打中了，不确定有没有打死。”刀班长愧疚的答道。
    “陆尧的脚踝里卡着弹片，他需要手术。”
    卫燃一边包扎好伤口一边说道，“越快越好，否则不一定能保住这只脚。”
    恰在此时，他们来时的方向，那座小瀑布的方向，却隐约传来了犬吠声。
    下意识的看了眼小西凤的尸体，刀班长一边取下胸挂里那台7013指挥机一边开口命令道，“海东青，李大寨，你们现在就带着陆尧撤退。卫燃，我们留下来断后。”
    “刀班长...”
    海东青正要说些什么，刀班长却已经将指挥机塞到了他的手上，“这个能联系上罗排长，但是要距离足够近才行。你们两个现在的任务，就是想尽一切办法保住陆尧，保住他的命，也保住他的脚！”
    “是！”海东青咬牙敬了个礼。
    根本没有回礼，刀班长却走到陆尧的面前蹲下来，伸手取下他的光荣弹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开口说道，“陆尧，你得活下来，活下来用你指挥的火炮给我狠狠的炸这帮狼崽子。”
    闻言，泪流满面的陆尧用力点了点头，任由刀班长帮他脱掉了胸挂，却是张着嘴咿咿呀呀的根本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对于这个准新兵来说，小西凤的死或许将会成为他这辈子无法释怀的遗憾。
    “把他的背包也要带回去”
    刀班长最后嘱咐道，“那台指挥机和陆尧的设备，如果你们也...一定要炸了他，出发吧！”
    闻言，海东青立刻扛起了陆尧，而李大寨则拿起了陆尧的背囊，两人快步穿过了之前才搭好的竹桥。
    “咱们去给那些白眼狼上上课”
    刀班长说着，已经拿起了小西凤尸体边那支原本就属于他的八一杠，接着又将小西凤的背囊和刚刚从陆尧身上脱下来的胸挂背上，同时嘴上不停的说道，“把小西凤...把贺勇同志的尸体推进河里，河边布雷，拆桥。”
    闻言，卫燃愣了愣，转身将刚刚埋下的反步兵雷挖出来埋在了河边，接着又拆掉了竹桥。
    最后，他才将小西凤的尸体抱过来，同样取下他身上的56式胸挂，将上面那几个弹匣硬塞进了自己的八一胸挂弹匣包里，随后...随后将他的尸体推进了浑浊的河道——这是唯一能让他的尸体免遭侮辱的方法。
    没敢过多耽搁时间，等他跑回去的时候，刀班长已经将陆尧原本用的那支八一杠，也是本就属于卫燃的那只八一杠递了过来。
    “趁着对方人不多打过去，然后我们去瀑布上面。”
    刀班长说着，已经打开了八一杠的折叠枪托，见状，卫燃立刻打开枪托，和对方相互掩护着开始快步往回跑。
    “哒哒哒！哒哒哒！”
    随着犬吠声越来越近，刀班长最先开火，击毙了一个黑衣黑裤，头戴竹笠，手里还牵着一只狗的民兵，以及他牵着的狗。
    “哒哒哒！”
    卫燃紧随其后也跟着开火，压制着雾气中冒出来的其他人影。
    借此机会，刀班长则甩出了几颗手榴弹，将其丢到了那些人影的周围。
    “轰轰轰！”
    手榴弹的爆炸轻而易举的压制住了对面的民兵，同时爆炸产生的冲击波，也让卫燃看清了对面的情况。
    那不过是五六个民兵而已，刚刚那一轮，似乎已经将对方消灭干净了。
    和刀班长对视一眼，两人借着周围树木的掩护，避开一侧的雷区快步摸了上去。
    这离着近了，他也清楚的看到，这还真就是几个黑衣黑裤头戴竹笠的民兵，而且他们使用的武器，也是华夏产的56半，以及仅有的一支同样由华夏生产的63式自动步枪。
    相比这单薄的武器，这些尸体的背篓里，却装着各种地雷。
    而这里面最多的，便是越战时从美国人那里继承来的m14防步兵地雷。
    “砰！”
    就在卫燃准备捡一些地雷补充一下消耗的时候，不远处却传来了一声清冽的枪声。
    见状，他立刻举枪，和刀班长不分先后的开火，各自命中了刚刚开枪的人。
    “你中枪了？”
    卫燃扭头看了眼刀班长，立刻便注意到了他的大腿上刚刚出现的枪伤。
    “先过去看看，我自己包扎。”
    刀班长说话间，已经从一具尸体的腰间解下一条布腰带，死死的勒住了大腿伤口的近心端。
    见状，卫燃快步跑向了刚刚开枪的枪手，却发现那是个不过十六七岁的姑娘，此时她的身上中了不少枪，但却仍旧没有咽气，而在她的手边，便放着一支华夏产的56式半自动步枪。
    “砰！”
    卫燃面无表情的朝着对方的眉心补了一枪，随后快步转身跑回了刀班长的身旁。
    “还能动”
    刀班长赶在卫燃开口之前说道，“走吧，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电台给我”
    卫燃不由分说的将对方背着的那部电台装进了自己的背包里，随后又往全身各处的口袋里塞满了不过点心大小的美式地雷，这才搀扶着刀班长继续往回走。
    很快，他们二人便再一次看到了那座小瀑布，以及那颗拦路的防步兵雷。
    “我们去雷区里躲一躲”刀班长说着，已经拿出了一把小钳子就准备排雷。
    “你来警戒”
    卫燃不由分说的接过了对方手里的钳子，一番观察之后先排除了那颗防步兵雷，随后又一路往前探索，相继排除了其余几颗地雷，最终站在了那座下瀑布的下面。
    一番搜索直到确定这里没有敌人，他这才将刀班长搀扶进来，随后又按照他的习惯，重新布置了几颗地雷。
    然而，都不等他拔掉那颗此面向敌的保险，这瀑布的另一边，却猛的传来了一声并不算大的爆炸，以及小孩子惊恐绝望的哭喊！
    “是纳汉，后世的查西凤？”卫燃几乎瞬间便猜到了对方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