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地摄影师手札 - 第898章 生路

    就在卫燃试图安慰一脸愧疚的奥坎的时候，那个名叫海克的姑娘却在豪斯特的脸上留下了一个掺杂着眼泪的吻痕，随后留恋的看了眼朝着她跑来的索菲和琦琦，看了眼那些尚未成年的伙伴，最终义无返顾的转身，在卫燃惊恐的注视下，迈开步子跑向了雷区的方向！
    「快停下！」
    「快趴下！」
    索菲和卫燃异口同声的喊出了不同的提醒，然而，还不等其余人做出任何的反应，海克的脚下便出现了一道一闪而逝的火光，以及推动着浓雾环形涌动的冲击波!
    「轰！」
    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下意识卧倒的卫燃清晰的感觉到一些温热的东西洒在了他的脸上。
    「海克!「索菲和琦琦崩溃的跪在了地上，泪流满面的看着那个被冲击波抛起，接着又被抛到雷区里的残破尸体。
    「轰!」又是一声沉闷的爆炸，海克残缺的尸体彻底被泥土和硝烟吞噬。
    「海克！」
    索菲和琦琦斯心裂肺的喊着，那些跟着跑了一路的孩子，也呆滞的看着眼前被推开的浓雾，看着落在身上衣服上的血红色斑点，看着纷纷扬碗若下雪一样飘落的碎布、残肢、以及带着浓烈硝烟味的泥土。
    「啊—————！」
    负责带路的奥坎发出了一声绝望的哭喊，扭头在抓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上狠狠咬了一口，同时抓起一把泥土丢向了卫燃的眼睛。
    当卫燃因为疼痛下意识的松开手闭上眼睛的瞬间，这个和多米尼克几乎一样大的孩子，已经大步大步的跑向了雷区!
    「不要！」
    被泥土迷住了眼睛卫燃下意识的就要起身追出去，然而，还没等他站稳，这片让人绝望的密林中积存的雾气，便再次被冲击波裹挟着推向了远处。
    「轰！「
    紧随而至的爆炸声让正在揉眼睛的卫燃彻底僵住，当他努力睁开眼睛的时候，却发现已经被炸断了两条腿的奥坎，正艰难的往前爬着，同时也用他的身体，在这片雷区的中央，标记出了一条血红色的安全通道
    「轰！」
    又是一声沉闷的爆炸，那具瘦弱的身体被轻而易举的掀翻，接着，重重的砸在了一块干净的苔藓上，彻底没了动静。
    「啪嗒」一声轻响，一条焦黑的手臂砸落在了卫燃的脚边。
    缓缓弯下腰，卫燃清楚的看到，这条手臂的手腕上，缠着一条银色的金属链，而在掌心的位置，则是一块本应当作礼物送给弟弟的怀表式指北针。
    小心翼翼的取下这块指北针，卫燃打开略显变形的表壳，带着裂纹的表镜下，那枚小小的夜光指针，在一番摆动后，再一次的指向了南北方向。
    暗暗叹了口气，卫燃看向身后那些呆滞的孩子，看向那两个瘫坐在地的姑娘，最后，还看了一眼身后极远处的浓雾里，隐约可见的手电筒光束。
    「但愿任务失败了不会要了我的命…」
    卫燃深吸了一口气，借着将那块指北针揣进兜里的动作，顺手从金属本子里取出了随身酒壶，一边沿着那条用生命换来的安全通道往雷区对面走，一边拧开盖子，狠狠的灌了一大口以军需官助理的身份克扣下来的红酒。
    随着一个脚印一个脚印的踩下去，随着他越过海克的尸体，奥坎的尸体，他也终于停了下来。
    最后看了眼身后那些孩子们，卫燃再次灌了一口酒，随后收了酒壶，闭上眼睛咬着牙，迈开步子往前踏了一大步。
    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卫燃迈出了第三步、第四步，第五步!
    与此同时，琦琦最先站起来，扯掉了当作披风的毯子，丢掉了一直背着的冲锋枪，坚定的跟上了卫
    燃。
    索菲看了看周围那些小伙伴，深吸一口气也跟着站起来，隔着一段距离跟上了走在前面的琦琦。
    片刻之后，那些孩子里，几个年龄大一些的姑娘或者小伙子纷站起来，各自丢掉了手里的武器，默默的排着队，相互隔着一段距离，踩着前人的脚印走进了雷区。
    当抬着多米尼克和纳迪亚的担架也跟着进入雷区的时候，这片位于边境线的铁丝网一侧，已经只剩下了丢的满地的毯子、武器，以及早已清空的饭盒与水壶。
    而在队伍的最前面，已经全身冷汗的卫燃脚步也越来越快，最后甚至干脆跑了起来。
    渐渐的，索菲和琦琦彻底追上了他的脚步，渐渐的，几个年龄大一些的也各自拉着一个年龄小的追上来，渐渐的，连那两副躺着伤员的担架，以及奥坎的弟弟，瞎了一只眼睛的约纳斯也任由一个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姑娘领着追了上来。
    在近乎不止疲倦的奔跑中，身后那片雷区早已被浓雾吞噬。
    「轰!」又是一声爆炸响起，但这次，却来自卫燃等人的身后。
    而在这声爆炸过后，那些追逐着他们的手电筒光束也在一阵乱晃之后彻底停下来，并最终调换方向，彻底隐匿于浓雾之中。
    终于，随着松树的密度越来越低，浓雾中也渐渐出现了人类活动的痕迹。
    终于，当浓雾中的正前方视野中不再出现遮天蔽日的松树，反而出现农田与木头房子的时候，所有人都停了下来。
    「和我…和我来！」
    索菲在分辨了一番方向之后，又在靠近森林的电线杆上寻找了一番，随后带着众人换了个方向开始狂奔。
    终于，当彻底天光大亮的时候，索菲带着众人走进了一座农场。
    仅仅只是和那位端着猎枪的农场主人简单的沟通了几句，这位农场主便立刻招呼着众人进入了温暖的木头房子。
    「我们安全了」
    大汗淋漓的索菲话音未落，几乎所有的孩子便全部瘫坐在了地上，有了抱着身边的同伴开怀大笑，也有的偷偷抹着眼泪，更有的，呆呆的看着他们来时的方向，思念着那些永远也无法跟上的同伴。
    「约纳斯」卫燃走到了那位独眼的小伤员边上，挨着对方坐在了铺着毯子的地板上。
    「维克多」约纳斯心不在焉的打了声招呼，再一次看向了门外的方向——哪怕那扇木门早已被农场主关上。
    「生日快乐」
    卫燃说着，摊开手，将那枚怀表式的指北针递给了对方，「约纳斯，今天是你的生日吧？」
    约纳斯愣了愣，颤抖着伸出手，接过那块尚且没有擦干净鲜血的怀表，那张原本紧绷的小脸，也终于有了些许的表情，转而低落了豆大的泪珠。
    「你的哥哥帮所有人开辟了一条安全通道」
    卫燃将这个小家伙揽在怀里，「他救了所有人，用他自己的生命救了所有人。「
    「他死了是吗?」约纳斯反复确认道，「奥坎死了，永远不会回来了是吗?」
    「抱歉…」卫燃沉默了片刻，「抱歉，奥坎，你的哥哥奥坎，永远都回不来了。」
    「我知道」约纳斯抽着鼻子，「我知道。」
    「维克多，把他交给我吧。」琦琦走到了卫燃身边低声说道，「去看看多米尼克吧，他醒了。」
    「好，好吧。」
    卫燃松开了怀里的约纳斯，扶着墙站起来，走进了被农场主临时清理出来充当手术室的房间。
    借着背包的掩护，卫燃再一次取出了金属本子里的煤油汽灯，并以最快的速度将其点燃放在了桌子上。
    在他独自一人的忙碌之下，
    多米尼克腿上的伤口得到了进一步的处理，但面对这个刚刚情窦初开的小伙子丢失的蛋蛋，卫燃唯一能做的，也仅仅只是尽可能的帮对方把破裂的蛋壳尽量重新缝合的漂亮一些。
    「维克多「
    躺在床上的多米尼克沉默了片刻，看着屋顶近乎麻木的说道，「杀了我吧.」
    「你没资格死」
    卫燃一边帮对方推上一针从美军手里缴获的消炎药一边说道，「你的命是豪斯特、奥坎、海克，还有美国士兵巴克和蒂莫夫，当然，还有我、索菲、琦琦甚至奥坎的弟弟约纳斯所有人付出的努力和牺牲换来的，如果你想死，大可以在你受伤的时候就提出来，这样也免得我们浪费了这么大的力气和本就不多的药品。」
    「我…「
    「你只是丢掉了两颗蛋蛋而已，算你运气好，最主要的零件完好无损还能用。」
    卫燃尽量压低声音，一边帮着对方包扎伤口一边说道，「以后你还是能像个男人一样活着的，相信我，少了那两颗蛋蛋根本不受什么影响。」
    「真的？」多米尼克的脸上多了些生气儿，「可是纳迪亚…」
    卫燃停下手里的工作，格外认真的说道，「如果你以为纳迪亚爱上的是你那两颗蛋蛋，等下我会帮你找纳迪亚确认一下的。「
    「不，算了，不，不要问了。「多米尼克慌乱的拒绝了卫燃的好意。
    「所以好好活着，你还年轻，以后还有很多种可能。」
    说到这里，卫燃也帮对方包扎完了伤口，左右看了看，扯过来一条毯子盖在了多米尼克的身上，随后转身打开了房门，「下一个。」
    他这边话音未落，便有两个小伙子将多米尼克连同他身下的担架一起抬走，紧接着，又有两个姑娘将纳迪亚抬进了房间。
    「维克多」趴在床上的纳迪亚低声问道，「多米尼克他还好吗?他会不会有生命危…」
    「他还好，不会有生命危险。「
    卫燃帮着对方重新扎了半管吗啡，戴上手套一边准备可能用到的东西一边说道，「其余的，我觉得你们最好自己谈一谈。「
    」那就好」
    纳迪亚长长的吁了口气，忍住羞涩将被血染红的裤子往下褪了一小节，露出了屁股上狰狞的伤口，以及仍旧镶在伤口里的碎玻璃又或者木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