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国 - 第一章 少年姜药

    阿姐？
    这一声称呼，顿时让蚕药妃明白过来。
    虞嫃只是大乘真人，可是面对那功参造化的黑衣大仙，却没有丝毫敬畏之色。
    她脸上也露出一丝温暖而复杂的笑容。
    “不用叫我阿姐，叫我虞嫃即可，不然我不习惯。毕竟，今生是今生，前世是前世。”
    黑衣男子的长发无风自动，在虞嫃面前完全收敛了绝世强者的气势。
    “好。不过无论如何，阿姐就是阿姐。”
    蚕药妃毕竟是蚕药妃，她很快就平静如常，镇定自若。
    “前辈可是故周内史令，国舅崔嵬大人？”蚕药妃不卑不亢的问道。
    可是她的心中却极不平静。
    她没想到，三大古人之一的崔嵬，竟然是虞嫃前世安排的后手！
    能将一个大仙级别的存在安排为后手，恐怕也只有仙帝才能做到了。
    她知道崔嵬。崔嵬乃是崔懿的亲弟弟，崔周仙庭十大柱国之一，官居内史令，统管周庭宫廷防卫大权。
    崔嵬不但是当时实力靠前的大仙强者，还是女帝崔懿最信赖的亲族重臣，对崔周王朝的建立功不可没。
    崔懿应该是在当仙帝时，就利用仙帝的大权，动用王道气运，让崔嵬假死长眠。
    崔嵬之前肯定已经进入黑渊了。他一定是被虞嫃发飞讯召回来的。
    黑渊虽然很大，但以大仙的恐怖实力，加上黑渊不会压制仙人修为，他赶回虚空海也就是两天的事情，完全来得及。
    蚕药妃想到这里，才知道自己犯了一个大错。
    自己太自信了。
    虞嫃可是前世当过五千多年仙帝的大人物，怎么高估都不为过。
    “不错。”崔嵬漠然的眸子扫了蚕药妃一眼，“你是红尘仙，难怪有本事在这个世界还能修炼成仙。”
    虞嫃也面带微笑的看着蚕药妃，“师尊，没有当过仙帝的人，永远不会知道，仙帝能调动多少资源。”
    “为了安排崔嵬假死长眠，还能恰好在我转世重生后苏醒，我可是动用了雍州鼎三成的气运，外加大天师府六道轮回塔一轮的因果之力。”
    虞嫃目光越来越冰冷，“这种资源，只有仙帝才有资格调用。否则，你就是再厉害，也做不到这一点。”
    蚕药妃皱眉：“那么李夕霞，还有古魔古妖，也是通过这种法子假死长眠的么？”
    她竟然请教起虞嫃了。
    她再厉害，终究没当过仙帝，见识还是差了一个档次。
    虞嫃苏醒记忆前，她完全有资格当虞嫃的良师。可虞嫃苏醒前世记忆后，她就再也没有资格当虞嫃的老师。
    虞嫃摇头：“李夕霞是李唐宗室，她能长眠假死，可能是因为唐末时期，她正好在一个小世界，没有第一时间中毒陨落。”
    “她离开小世界之后，才发现外面的仙界已经中毒，大唐已经灭亡……”
    蚕药妃点头，“我明白了。李夕霞等古仙几乎都是唐末的。仙界大劫突降时，他们在各种小世界，得以逃过一劫。”
    “从小世界出来后，他们的修为虽然受到了残缺天道的压制，可仍然是当时修为最高的。”
    “所以，他们得以控制了当时的仙界。在尝试无法解毒之后，他们失望了。只能利用残存的王道气运，各凭手段的让自己假死长眠，以待后世。”
    虞嫃点头：“不错。虽然我也不知道唐末之事，但应该就是如此了。除了崔嵬，这些古仙应该都是通过这种方式假死长眠的。”
    这是唯一的解释。
    若是没有王道气运和六道轮魂塔的因果之力，是不可能做到假死长眠的。
    崔嵬能做到，是因为崔懿当时是仙帝，有利用王道气运和因果之力的权力。
    李夕霞等人能做到，是因为当时王朝已经灭亡，残存的王道气运和六道轮魂塔成了无主之物，刚好被李夕霞等人瓜分，用作假死长眠的资源。
    这些人当中，其中就有姜隐。
    但姜隐又比较特殊。他当时不是在小世界，而是在虚空海，还是第一个发现诡异毒雾的，所以他也逃过了一劫。
    只不过姜隐最先苏醒。他苏醒已经几千年了。
    但是，虞嫃和蚕药妃其实也说错了一个人。
    龙葬海。
    龙葬海虽然也是仙人，但他其实不是古人，而是个“近代人”，也就是一万多年前的人物。
    他之所以是仙人，仅仅因为是混沌天柯的守护人，得以在混沌秘境修炼的缘故。
    可见，一个人无论有多厉害，总是会有思维遗漏，有想错的时候。
    虞嫃露出一丝遗憾之色，“这四十年，师尊算是帮我良多。我之所以这么顺利建立大周，也多亏了师尊的鼎力相助。”
    她又露出一丝讥诮之色，“不过，师尊居心险恶，动机不善，企图夺舍我掌控大周，窃取神洲，却是罪不可恕。”
    “说来也真是报应。我在道蛊山挖过一座古墓，好像就是你前世的墓葬，墓主望舒，立碑者姜隐。”
    “对不住了师尊，你好好去吧。东禹宗就交给我了，放心。”
    虞嫃说到这里，就对崔嵬说道：“崔先生，请出手斩杀蚕药妃。”
    她不以崔懿自居，称呼崔嵬为崔先生。
    虞嫃绝对是个杀伐果断的人，该动手时，她绝对不会心慈手软。
    毫不犹豫的就要干掉蚕药妃。
    杀了蚕药妃，就极大削弱了清国的力量。
    自己就能继承东禹宗主之位。然后将‘慕仙颜’的死推到海族头上，趁机征服海族，制霸虚空海！
    再整合虚空海的力量，去仙界帮助大周争霸天下。
    一箭四雕！
    所以，她不可能放过蚕药妃。
    蚕药妃当然很强大，可是在崔嵬这个大仙面前，她却没有反抗的余地。
    “哈哈，嫃儿，你真是我的好徒儿！够狠！”蚕药妃大笑，“杀了我，你的确能得到很多好处。”
    “可是你以为，你就能救世么？”
    蚕药妃露出从未有过的悲怆之色，“从唐末到如今，二十五万年了，你知道有多少天才救世过？”
    “我第二世叫唐望舒，满腔热血想救世，十二万年前，我曾经统一了神洲和巫域，可结果呢？结果我在登基建国之前，被人斩杀。”
    “知道唐望舒怎么死的么？她被人斩首，抽魂，挖心。她当时已经是大乘真人，却没有丝毫还手余地。”
    “就算你打败正嫡，统一了天下，你也不可能救世成功。你会被杀掉，然后忠于你的所有人，都会死。包括你的亲人，你的家族。”
    “那几个神秘人物，就是仙界的下毒者。那来自黑渊的诡异毒雾，就是这几个人的手笔。”
    崔嵬神色漠然，听到这些没有任何表情。
    虞嫃却是笑了。
    “我不瞒你。崔嵬是我前世的亲弟弟，李夕霞也是我的师尊，他们可都是大仙强者。”
    “你以为，这个世界还有比大仙更强大的存在吗？难不成是第二个六指仙人？”
    “就算真有，也要受到天道压制。神洲万仙军一动，他们再强也是个死。”
    六指仙人是上古时代公认的最强大的人。难道还有第二个类似六指仙人的恐怖强者么？
    虞嫃不信，还有什么人能比大仙更强。
    蚕药妃摇头：“受到天道压制？你错了。我第二世的重要成果，就是知道了一点：他们不会受到天道压制！”
    “你明白了么？”
    “他们人不多，估计也就是两三个，三四个。可是他们每一个人，都是极其强大的存在。这还不可怕。”
    “最可怕的是，他们的修为不会受到天道压制。这是我第二世唐望舒拿命换来的信息。”
    什么？！
    不但是虞嫃面露惊愕，就是崔嵬都露出一丝凝重之色。
    虞嫃能看出，蚕药妃不像是说谎。
    难道，那给仙界下毒的神秘人物还活着，而且还能不受天道的压制？
    若是真的，那么下毒者到底是怎么规避天道压制的？
    能规避天道压制，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们能发挥真正的仙人实力。
    就是李夕霞崔嵬，也肯定不是对手。因为李夕霞等人是受到天道压制的。
    这还怎么打？
    “我知道你们不信，但这是事实。”蚕药妃陷入回忆之中，“唐望舒临死前才知道，下毒者不但活着，还没有受到天道压制。”
    “否则，他们根本没可能在戒备森严的深宫之中，轻而易举的斩杀唐望舒。”
    虞嫃虽然心生疑惑，可是她不想留下蚕药妃的性命，不想拖延。
    “崔先生，杀了她。”虞嫃杀气腾腾的说道。
    “好。”崔嵬点点头，身上仙域一动，就要出手。
    蚕药妃此时逃走都难以做到，顿时露出一丝惨笑。
    前世救世，失败身死。
    今生灭世，还是失败啊。还是死在自己的徒儿手中。
    讽刺。
    数千年的谋划，终将化为泡影么？
    此时此刻，蚕药妃脑子想起的不是自己的儿子姜正嫡，而是一个清癯的中年男子。
    姜隐。
    可正在这时，忽然一个声音突如其来：“等等！”
    几乎同时，一道青色的人影就出现在苍穹之上。
    这是个儒雅的中年男子。
    他的大道气韵，同样和宇宙星空融为一体。
    仙人！
    他挺立虚空，渊渟岳峙，气势完全不输崔嵬。
    就是崔嵬，见到此人也眉头一皱。
    蚕药妃则是露出复杂无比的神色，目光变得璀璨而又迷离。
    “是你？哼…”
    青衣男子竟然带着一丝苦笑，“夫人，别来无恙。”
    蚕药妃冷笑：“还好，还没有死。国师大人怎么这么有空，突然回到虚空海了？”
    “哦，是不是给你那姜山岛的后裔族人报仇，来杀我了？实话告诉你，姜山宗的一群强者，是我杀的。”
    这个青衣人，当然就是姜别离，也就是姜隐。
    “是么？唉，那就是他们的命不好了。”姜隐叹息，“他们毕竟姓姜。你也真下得去手。”
    蚕药妃目光冰冷起来，“那还不是为了逼你出来？哼，谁知我杀了他们你都不出来。姜隐，你其实比我更狠。”
    “好了。”崔嵬突然说话了，“这里不是你们夫妻争嘴的地方。你叫姜隐？我要杀你的夫人。”
    姜隐笑了，“有我在，你杀不了她。”
    崔嵬眯眼，“你还不是我对手，就算你们夫妻联手，也不行。”
    姜隐叹息道：“要说当年，我也是大仙，实力比你只强不差。”
    “可惜我已经苏醒数千年，受到天道压制，修为越来越差。如今只剩下地仙四象修为（地仙第四重天）。”
    “你苏醒不过几十年，修为还没掉。不过，我夫妇虽然不是你对手，却自信完全可以逃走。”
    “最起码，我可以让我的夫人安全离开。若是不信，尊驾大可试试。”
    崔嵬脸色阴沉，没有立刻动手。
    仙人之间的打斗，可是能牵引规则，感应天道的。
    他能看出来，姜隐曾经境界极高，不是一般的地仙四象。若是两人联手，逃走还是没问题。
    他也相信姜隐所说的话。
    到了地仙境界，因为每一重天的差距更大，所以每一重天都有了独立的名称划分。
    从第一重天到大圆满，分别是：
    真一境、二仪境、三才境、四象境、五运境、六气境、七宝境、八卦境、九洲境、大仙。
    他是大仙，可他苏醒不久，大仙的境界就不稳了，只能去黑渊稳固境界。
    姜隐已经苏醒了数千年之久，却在天道压制下保持了仙人的修为，还能剩下地仙四境的实力，的确很厉害。
    “崔先生，且慢动手。”虞嫃蛾眉一皱，心中很是不甘。
    她很清楚，姜别离一出现，崔嵬就很难斩杀蚕药妃了。
    就算崔嵬动手，这对夫妻也能逃走。
    除了造成虚空海的空前轰动之外，没有任何意义。
    蚕药妃冷哼一声，“姜隐，老娘的死活不捞你操心，你自去吧，老娘不要你管！不用你来当好人！”
    “你够了！”姜隐忽然怒了，“这些年，你也疯够了吧？！”
    “你这辈子一心灭世自救，我劝不了你，只能听之任之，随你折腾！”
    “这么多年，我一直让着你，宠着你，竟然把你惯成这样。”
    “你呀你！你变得连你自己都不认识了！这还是当年的你吗？”
    “我真是受够了你！你若是再我行我素，我只能与你合离，恩断义绝！”
    蚕药妃呆呆听着姜隐的话，一时间怔住了。
    久远的记忆之中，姜隐对自己从来没有这么凶过。一直以来，家里都是自己说了算，他从来不会和自己大声说话，一直哄着自己。
    可是今天…
    哪怕蚕药妃修炼到仙人，道心强大，此时也炸毛了。
    一股从未有过的委屈和怨愤顿时涌上心头，怒火“腾”的熊熊燃烧。
    “你吼我？”蚕药妃瞪着姜隐，气的浑身发抖，心中冰冷。
    “姜隐！你这个老东西，你吼我？！”
    “你竟敢吼我？”
    此时此刻，蚕药妃脸色通红，浑身颤抖，目中泪光隐隐，哪里像是大清皇太后，东禹宗主，地仙强者？
    姜隐心中虽然有些发虚，可还是大着胆子，色厉内荏的喝道：
    “吼你怎么了？我就是太惯着你了，跟我去黑渊！”
    “你一个仙人，留在这里做什么？！想修为降级么？！”
    “虚空海和仙界的事，你少掺和！”
    蚕药妃破口大骂：“放屁！老娘宁愿修为下降，也不去黑渊！你给我滚！滚你的合离！滚去找穆苍月！”
    她彻底破防了。
    蚕药妃积威之下，姜隐下意识的就想哄她，然后赔礼道歉。
    可眼下不是场合，于是姜隐强行硬撑的黑着脸，“你不去也得去！这次由不得你！”
    说完一把抓住蚕药妃，制住了她。
    蚕药妃想不到姜隐敢对自己动手，顿时照着姜隐的脸就抓下去，又踢又打的喝骂：
    “好你个姜隐！你还敢对我动手！老娘和你拼了…”
    虞嫃和崔嵬看着这一幕，彻底石化了。
    你们是来搞笑的么？
    这是仙人？
    虞嫃从来没有想到，这个假仁假义，心机深沉的师尊，竟然是这样的。
    大人物的高手风范，彻底破碎了。
    人设碎了一地。
    姜药若是在场，肯定也惊诧莫名，原来这就是他曾经畏惧的蚕药妃，这就是神秘莫测的姜隐。
    却见姜隐一把抓起蚕药妃，对虞嫃和崔嵬说道：“我这次来，就是推算出她可能有难，果然救了她一命。”
    “道友，从今日起，慕仙颜已死，东禹宗主不再是她。我保证，不会再让她轻易来到虚空海，来到仙界。”
    说完，就准备带蚕药妃离开。
    蚕药妃兀自破口大骂，用手挠姜隐的脸。
    姜隐也不躲，被挠的满脸血痕。
    看着虞嫃和崔嵬不忍直视。
    虞嫃知道无法阻挡他们逃走，只能问道：“蚕药妃说，给仙界下毒之人，能规避天道压制，你知道么？”
    姜隐点头又摇头，“我知道，那几人的确有法子能规避天道压制，所以他们才是最强之人。”
    “不过，我查了几千年，也没有查出他们的来历，不清楚他们有什么法子能规避天道压制。”
    虞嫃有点失望，“你们走吧。师尊，我会继承宗主之位，然后对海族动手，为师尊报仇。”
    蚕药妃听到虞嫃的话，终于冷静下来，又恢复了师尊的高冷范。
    “哼，嫃儿，你好好做吧。不过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等我将来回来，我倒想看看，你能折腾到哪一步。”
    虞嫃微微一笑，“哼，师尊还是管好自己吧，你可别死了。”
    说到这里，她又看向姜隐，“你不管管你儿子姜正嫡么？他的所作所为，你不会不知道。”
    蚕药妃厉声喝道：“姜隐！你若是出尔反尔干涉正嫡的大业，我立刻自尽！他可是你的儿子！”
    姜隐摇摇头，叹息一声。
    虞嫃简直无语。
    等到姜隐带着蚕药妃离开，虞嫃才忍不住骂了一句。
    “阿姐，要不我干脆跟你回仙界，不然我不放心。”崔嵬说道。
    虞嫃摇头：“不，你还是回黑渊。黑渊中的秘密，我们不能落于人后。”
    “不在黑渊，你的修为会掉的很快。仙界对仙人压制更大，你回仙界不会起到太大作用。”
    “不过，你不用急着回黑渊，先帮我做一件事。”
    崔嵬明白了。
    “阿姐想要称霸虚空海？”
    虞嫃点头：“不错，虚空海是时候建立一个宗门联盟了。这个盟主，当然非我莫属。”
    “蚕药妃之前想当盟主，暗自做了很多布置，刚好为我做嫁衣。”
    虞嫃看向浩渺的大海，“先制住海族的高手，不服者，杀无赦！”
    ps：大家晚安吖，蟹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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